苏府。
穿过抄手游廊，绕过栽着芭蕉的井，春喜几乎是一路跑着往苏倩元的书房去。青色的裙角被风掀得微微扬起，和轻快的蝶一样，掠过廊下挂着的竹帘，留下一串急促的“哒哒”脚步声。
额角早已沁出层薄汗，顺着她泛红的脸颊往下滑，连鬓边的碎发都被汗濡湿，贴在了耳廓旁，她却顾不上抬手擦一把，只攥紧了手里的素色绢帕，脚步没半点停歇。
“吱呀”一声推开书房的雕花木门，春喜刚跨进门槛，带着屋外热气的呼吸还没平复，就忍不住扬高了声音开口。
语气里掺着几分难掩的急切，又藏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快，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发颤：
“姐！回春堂那边派人来传消息了！是您让盯着的事，有眉目了！”
苏倩元正坐在案前整理账册，闻言停下手里的毛笔，抬起头看向春喜，指尖还捏着那支沾了墨的狼毫：
“别急，慢慢，是关于那乞丐的事？”
“是呢！”
春喜快步走到案边，先是伸手扶了扶案角的砚台——方才跑得太急，怕砚台晃倒洒了墨。
她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砚台边，就顺手抓起桌边那盏温着的茶，杯沿还带着点余温，仰头就喝了大半口。
温水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了一路跑带来的气喘，她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才继续道：
“来传话的是回春堂的学徒，就是上次给您送药，总低着头的那个。他昨后半夜，咱们安置在回春堂的那乞丐就醒过来了！”
到“醒了”两个字，春喜的声音明显亮了些，可话锋一转，又跟着皱起眉，“不过那学徒也了，人醒是醒了，但精神头差得很。他站在病房外瞅了一眼，乞丐脸色白得像纸，躺在病床上连动都懒得动。回春堂的李医师特意诊了脉，这孩子是长时间没好好吃东西，顿顿都是捡来的残羹冷饭，身子早亏空透了，严重营养不良，连话的力气都不太足。”
她顿了顿，想起学徒的细节，又补充道：
“医师会试着问他之前在哪讨生活，是谁家的孩子，可那孩子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声哼两句，眼神都发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清楚，更别提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学徒还，李医师让咱们别急，得先慢慢给孩子补着身子，等他力气稍好些，或许才能问出更多情况。”
苏倩元放下毛笔，眉头轻轻蹙了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的边缘：
“大夫有没有后续该怎么调理？需不需要再添些补身子的药材？”
“了了，”春喜连忙点头，把学徒传的话一一讲清，“医师现在不能急着给那孩子补大鱼大肉，得先从稀粥、米糊喂起，慢慢养着肠胃，等能正常进食了，再加点红枣、山药之类温和的补品。还需要有人常守在旁边，多留意他的状态，要是出现发热或者呕吐的情况，得立刻去请大夫。学徒还，回春堂那边已经按医师的嘱咐，准备了米糊，今早上已经喂过一次了，那孩子倒是能咽下去，就是吃得慢，一碗米糊喂了快半个时辰。”
苏倩元听着，微微颔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回春堂的方向。
先前发现那乞丐时，那孩子已经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嘴唇干裂得渗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她当时还担心能不能撑到回春堂。
如今人能醒过来，也算是一桩好事，只是这营养不良的毛病，怕是得好好调理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再让人去厨房一声，往后每熬些软烂的米粥、南瓜粥，装在保温的食盒里送到回春堂去，顺便让府里的婆子去两个人，在回春堂帮忙照看着，也好及时把孩子的情况传回来。”
苏倩元转过身，对春喜吩咐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另外，让去的婆子多留意些，要是那孩子精神好些了，能清楚自己的来历，就赶紧回来告诉我。”
春喜应了声 “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对了姐，学徒还，那乞丐醒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个破布包，里面就裹着半块干硬的窝头，大夫想给他拿走，他还攥得挺紧，看样子是把那窝头当宝贝了。”
苏倩元听到这话，眼神软了软，轻轻叹了口气：
“苦了这孩子，怕是以前饿怕了。你让婆子去的时候，多带两块软和的糕点，等孩子能吃了，偶尔给一块，别让他再像以前那样饿着。”
春喜记下吩咐，没再多耽搁，转身就去账房和厨房安排事宜。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苏倩元走回案前，却没再立刻拿起毛笔，目光落在账册上，心里却想着回春堂里的那个乞丐——只盼着他能早点养好身子，也能早点找到家人。
春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猛地亮了亮，忙从腰间的青布荷包里往外掏东西——那荷包是苏倩元前几日赏她的，绣着朵的栀子花，此刻被她攥得有些发皱。
她指尖捏着个素色的信封，信封边角还沾着点路上的尘土，递到苏倩元面前时，还特意蹭了蹭边角的灰，才声：
“对了姐，方才从巷口过来时，周正大人府上的厮拦住了我，这是周大人特意托我给您的信，还嘱咐我务必亲手交到您手里，千万别弄丢了。”
她着，又把荷包往怀里塞了塞，接着补充道：
“厮还，除了给您的这封，周大人还让他带了两封信，一封要交给沈大人，另一封是给……给一位，是之前和您还有沈大人一起吃过茶的那位。我怕路上出岔子，把三封信分开放了，您的这封我一直揣在荷包最里面呢。”
一边，她还拍了拍怀里的荷包，语气里带着点“我办事您放心”的认真，方才的困惑和委屈，倒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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