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内,谢云舟执一幅山水横卷立于案前,指尖轻叩画轴笑问:“此乃摩诘居士《山居秋暝》真迹,清晏不妨,诗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二句,妙在何处?”
沈清晏从容整衣,执礼作答。从“空山新雨后”的澄澈意境,到“竹喧归浣女”的动静相生,再及平仄对仗的章法匠心,侃侃而谈如溪涧流泉,引得满座宾客拊掌称赏:“沈郎君于诗道竟有这般造诣!”
杜明夷倚着廊柱摇着洒金折扇,见宾客追问典故,忙插科打诨道:“诸位莫急,清晏为备此题,昨夜挑灯读到三更,此刻怕是脑子还转着呢!”
一句话逗得满堂哄笑,连谢云舟也忍俊不禁,气氛愈加热络。
待闯过诗赋解意、楹联应对三关,沈清晏终得踏入闺房。
他望着红盖头下亭亭玉立的身影,喉间微紧,深吸一口气,声线带着几分克制的颤意:“三娘,时辰已至,随我归府吧。”
谢云渺心头骤然一颤,抬手握住他递来的红绸喜帕。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掌心的温度如暖玉沁入肌理,瞬息传遍四肢百骸。
她垂眸敛衽,声若春蚕吐丝般软糯:“好。”
新人拜别长辈时,王氏早已泪湿罗衫,泣不成声,只紧紧攥着谢云渺的手腕,将一个沉甸甸的描金锦盒塞进她掌心,哽咽道:“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常回来看娘。”
何何五娘见状,忙上前轻扶婆母肩头,柔声劝道:“三妹妹过三日便回门省亲,您这般伤心,倒叫她临出门也挂心了。”
谢老爷立在侧旁,望着女儿,亦是无奈轻叹,终挥袖道:“时辰不早了,让他们去吧。”
喜轿一路鼓乐喧阗,行至沈府门前时,恰好吉时正点。
杜明夷望着那稳稳落地的喜轿,啧啧称奇,以扇柄轻点掌心道:“这厮莫不是怀里揣了座滴漏?竟能将时辰掐得这般分毫不差!”
景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朗声笑道:“清晏那性子素来缜密,旁人如何及得?咱们表兄弟几个,也就你还能与他较量一二。”
杜明夷撇撇嘴,语气里裹着三分不服、七分无奈:“还不是因着这厮?我自便得挑灯夜读,生怕被他甩得没了影子。”
景明在一旁听得莞尔,接口揶揄道:“如此来,你今日这点才学,倒要多谢他逼出来的?瞧我们,可没这闲心与他较劲。”
知许无奈摇头,笑着催促:“莫要闲谈了,快些进去罢。待会儿还要替清晏哥多挡几杯,免得他醉得误了洞房时辰。”
待新人拜堂礼毕,谢云渺由喜娘引着送入洞房。
晴儿早已候在房中,见好友移步而入,忙不迭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亲热道:“可是来了!
谢云渺手持团扇,望着晴儿在房中雀跃的身影。时而指点丫鬟理红烛,时而亲自摆弄案上果碟,虽是忙乱却满溢欢喜。
她忍俊不禁,笑声透过素面团扇,带着几分娇憨的暖意:“往日里,你在宴席上总趁宾客尽兴时来陪新嫂嫂,今日倒轮到你守着我了。”
望晴自在对面杌子上坐了,随手拾起一块芙蓉糕,扬了扬下巴道:“那是自然,总不能厚此薄彼。你瞧,我特意让厨房备的,皆是合你口味的精致点心。”
着,她将点心碟往谢云渺面前推了推,碟中码着蜜渍梅子、玫瑰酥、蟹壳黄,皆是谢云渺素日爱吃的零嘴。
谢云渺指尖轻抵腹,与望晴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了然笑意:“折腾了这一日,当真有些饿了。”
望晴转身从食盒中拎出一壶酒,素手纤纤擎着壶柄,对着谢云渺眼波一转,笑意狡黠如狐:“这是上好的雪花酒,为贺你新婚大喜,今日与你一醉方休!”
谢云渺挑眉轻笑,团扇半掩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兴味:“此话当真?往日与你对饮,你总寻些‘头疼’‘乏了’的由头推脱,今日倒肯痛痛快快喝一场了?”
望晴举起青瓷酒杯,朗声笑道:“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舍命陪君子!”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沾湿了唇角,更衬得她眉眼飞扬。
两位娘子相对而坐,你一杯我一盏,酒香混着烛影在房中流转,喝得酣畅淋漓。
一壶饮尽,便唤人添上新酒,丫鬟们几次上前劝阻“娘子莫要贪杯”,皆被她二人笑作一团敷衍过去。
后来贴身大丫鬟实在没法子,趁二人只顾笑,悄悄将酒换成了温热的醒酒汤,二人竟也未曾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地碰杯,只觉这“酒”入口清润,更助谈兴。
待沈清晏应酬完满座宾客,脚步微醺地踏入洞房时,只见满室烛火摇红,光影在纱帐间婆娑流转。
他的新妇与表妹竟双双趴在桌案上,醉态可掬,如两株春日里不胜酒力的海棠。
谢云渺的红盖头斜落在案头,一张脸酡红胜霞,唇角还沾着几点桂花糕的碎屑,樱唇微启,含糊嘟囔着:“再喝一杯……这桂花糕真甜……”
晴儿则软软趴在她肩头,手仍攥着半满的酒杯,呼吸匀长,竟已沉沉睡去。
一旁侍立的丫鬟们屏息垂首,连衣袂摩擦之声亦不敢闻。
陪嫁嬷嬷匆匆自外赶来,掀帘一瞥这般光景,只觉眼前一花,险些站立不稳。
哪家新娘子,竟在新婚之夜,未等新郎便醉得这般酩酊?她忙上前欲言,却被沈清晏抬手轻轻止住。
沈清晏扶着额角,无奈低笑。他先前还怕自己席间贪杯失了仪度,特意央了表兄等人替他挡酒,谁曾想洞房之内竟是这般光景。
他走到桌前,弯腰凝视着谢云渺的睡颜,指尖轻轻拂去她嘴角的碎屑,眼底满是温柔。
“将晴儿送回侯府马车,好生照看,再同五姨母告知一声。”沈清晏轻声吩咐晴儿的丫鬟,又对陪嫁嬷嬷道,“劳烦嬷嬷伺候三娘洗漱。”
嬷嬷连忙应“是”,觑着沈清晏转身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这位新姑爷性子温和,倒不是苛责之人。
待沈清晏沐罢归来,谢云渺已被扶上床榻,换了一身砂色寝衣,乌黑青丝如瀑,散落在素色枕衾间。
许是睡得不安稳,她在榻上轻轻翻了个身,中衣领口斜斜滑落,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肌肤莹白胜雪,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清晏放轻脚步走近,正要替她掖好被角,忽觉手腕一紧。
谢云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双杏眼蒙着薄薄水汽,怔怔望了他半晌,忽然咧嘴一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沈清晏……你怎的来了?”
喜欢五福临门之:烟火长歌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五福临门之:烟火长歌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