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了不知道啦！”
临时搭建的广厦保安部驻地内，老王抠了抠鼻子，动作粗俗得毫无掩饰，指缝间甚至还残留着一点可疑的灰黑色。他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办公椅上，椅子的一条腿似乎比其他几条短一截，随着他翘起二郎腿的动作，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
“你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嘛，”老王咧开嘴，笑容里混合着底层老兵特有的油滑与无奈，“那子跟盘古生物的人勾搭上了，=现在指不定躲在哪个太空秘密基地里，搂着长尾巴的妞逍遥快活呢！”
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与我无关”的姿势，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更刺耳的呻吟。
“老子就是当初心软了一下，看他可怜，才把他招进来，”老王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悔不当初的懊恼，“结果呢？给自己招来这么大麻烦！公司没把我这老骨头拆了查个底朝，已经算是念旧情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我要有那本事，早他妈升官发财了！”
他一边，一边用那只刚抠过鼻子的手，随意地在皱巴巴的制服裤子上抹了抹。
站在他对面的询问专员，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制服，胸前别着广厦内部调查部门的徽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对粗俗举止的厌恶，也没有对他话语的怀疑，只是一丝不苟地在手中的电子记事板上记录着，偶尔抬眼看一下老王，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这间所谓的“办公室”，其实就是用轻型合金板材在广厦总部废墟边缘临时搭建起来的板房之一。墙壁单薄，隔音效果几近于无，外面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远处工程机械修复废墟的沉闷轰鸣，清晰可闻。的窗户被加固栅栏封死，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几缕空城底层永远浑浊的光线。门口，两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内部安保人员像雕塑般伫立着，他们的视线每隔几秒就会扫过室内，确保一切处于绝对控制之下。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专员记录完最后一笔，电子笔在板子上轻轻一点，保存。他抬起头，对着老王，用那种训练有素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平稳语调道：
“感谢您的配合，王队长。如果您之后想起了任何可能有价值的线索，请务必及时通知我们。”
完，他微微颔首，算是结束了这次例行的询问。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锃亮的皮鞋踩在粗糙的复合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拉开了。
一名穿着同样深灰色制服、但神色明显匆忙许多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迅速扫过室内的专员，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陈主管紧急命令，所有外勤情报人员，五分钟内到三号临时会议室集合，有重要情况通报。”
询问专员闻言，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点零头，没有多问，只是加快了脚步，与门口的传令员擦肩而过，迅速消失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郑
门重新关上。
室内，只剩下老王一个人。
他脸上那副油滑的、满不在乎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晃动的椅子也稳住了。他慢慢坐直身体，那只刚刚还在抠鼻子的手，此刻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缓缓转过头，望向那扇被封死的、只透进几缕微光的窗，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合金栅栏和板房墙壁，看到更远的地方。眼底深处，那层伪装的浑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担忧与决然的凝重。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熟悉的、略显杂乱的步伐。
门被推开，张、赵、哑巴，还有脸色不太好看的老刘，接连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话。房间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象征着监视与控制的巡逻脚步。
“又来了？”张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打破沉默，目光投向老王。
老王缓缓点零头，没吭声。
“这次……问了什么？”赵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还能问什么，”老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疲惫，“老一套。李豫在哪儿，跟谁勾结，知不知道他的计划……”他顿了顿，拳头握得更紧了些，“还暗示，如果我们‘主动交代’，或者‘协助公司找到他’，可以‘将功折罪’，甚至‘有奖励’。”
“狗屁奖励！”张低声骂了一句，眼睛里的红血丝更明显了，“不就是想拿我们当诱饵，或者逼我们出卖李哥吗！”
“行了，少两句。”老王摆了摆手，打断了张的絮叨。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却被困在这囚笼般的临时驻地里的老部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与此同时，距离这片临时板房区不远，一栋已经颇具雏形，显然是广厦集团迅速修建的全新总部建筑内，新任情报主管梁的办公室。
这里的陈设简洁、冰冷、高效。巨大的弧形办公桌上，数面光屏悬浮着，不断刷新着海量的数据和情报摘要。墙壁是纯粹的哑光白色，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表明这里集成了最先进的屏蔽与防御系统。
陈星正舒适地坐在高背椅中，手里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一面主光屏上显示的内容。
那正是已经在数个公共论坛和开源科技库中开始疯传的、关于“超光速引擎”技术的部分核心文件。文件被切割、打乱、匿名发布，但其内容的专业性与颠覆性，依旧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网络世界。
一名下属垂手肃立在一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语气急促地汇报着：
“主管，泄露的范围和速度远超预期。不光是技术文件本身，对方……对方还同步公开了一份简要情报，明确指出我司，以及dYb、盘古生物、花园集团，均已从浩瀚能源的手中，获得了完整的技术资料。”
下属调出另一份数据，光屏上显示出各大公司对外通讯频道瞬间激增的流量和加密通讯请求。
“现在……几乎其他所有巨头，以及联合委员会下属的多个技术部门，都已向我司发来正式或非正式的质询函，要求我们对此事做出解释，并‘共享’相关技术成果。”下属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将有益全人类的技术恶意保密的指责和舆论正在快速发酵，我们……该如何应对？”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光屏数据流刷新时发出的微弱嗡嗡声。
梁轻轻吹了吹茶杯表面的浮叶，呷了一口清茶，脸上那抹仿佛永不褪色的温和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杯托，发出清脆的细微碰撞声。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办公室内另外几名肃立待命的核心下属，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看来，我们的目标……”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已经回到空城了啊。”
一名站在稍远处、面容精干的下属闻言，脸上露出不解：“主管，如果目标已经潜回空城，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保持绝对静默，暗中行动。如此大张旗鼓地泄露绝密技术，掀起轩然大波，岂不是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聚光灯下？”
“打草惊蛇？”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玩味，“你错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点零，目光变得深邃：
“在严密、有序的规则之下，可以钻的空子太少了……”
“只有把水彻底搅浑，打破现有的束缚，制造出足够大、足够混乱的漩苇…”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
“他才有机可乘。”
另一名下属若有所思：“您是，他故意制造这场技术泄露风暴，是为了转移视线，混淆视听，方便自己行动？”
“这是一方面。”梁点零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一丝淡淡的、近乎欣赏的嘲弄，“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在警告我。”
“警告？”第一名下属更加困惑。
“警告我，”梁缓缓靠回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姿态放松，眼神却冷静如冰，“把目光放在他本人身上就好。”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陈述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要做出……殃及他饶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对人性弱点的了然。
“有软肋的人，即使拥有了搅动风云的力量，也依旧会被最朴素的情感所束缚。”
他重新看向面前光屏上那一片混乱的数据海洋，做出了决断：
“不用回应任何外界的质询。保持静默，按兵不动。”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了空城那错综复杂、此刻正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而暗流汹涌的各个角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预见性的弧度：
“那些没吃到蛋糕的人……现在才是最着急的。”
“看着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今晚空城倒塌的……”
“绝对不止一家总部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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