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找到一处背风的冰蚀凹槽。
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
冰鳞兽的咆哮早已被风雪淹没。
追兵的气息也暂时感觉不到。
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寂静包裹着他。
他蜷缩在岩石与冰壁形成的狭夹角里。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
指尖和脚趾已经失去知觉，只有一阵阵针刺般的麻痛。
他知道这是冻赡前兆。
不能睡。
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视野却开始模糊。
恍惚间。
跳跃的篝火。
驱散了蚀骨的寒意。
“发什么呆呢？喝啊！”
阿木粗声粗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无阴霾的爽朗。
一只油腻腻的、烤得焦黄的羊腿递到他面前。
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诱饶肉香弥漫开来。
阿木咧着嘴，露出两颗略大的门牙，脸上还有刚才摔跤时沾上的草屑。
“刚才那下不算！等我吃饱了，我们再比过！”他不服气地嚷嚷。
云昭接过羊腿。
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真实得可怕。
他低头，看着手里焦香的羊腿。
又抬头，看着阿木被火光映得发红的脸庞。
“看什么看？快吃！”阿木自己已经撕下了一大块肉，塞得满嘴都是，含糊不清地催促。
云昭张嘴。
咬下。
却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咀嚼。
如同在啃噬冰冷的泥沙。
篝火噼啪作响。
温暖而明亮。
映照着周围熟悉的脸庞。
石野虽然没话，但也坐在不远处，擦拭着他的猎刀，嘴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几个年轻的族人围着火堆，低声谈笑着。
一切都那么真实。
却又那么遥远。
然后。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轻轻的。
像夏夜流过草甸的溪水。
阿湘坐在他身旁。
没有看他。
只是抱着膝盖，望着跳跃的火焰。
轻轻地哼唱着。
那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谣。
曲调古老而悠扬。
带着淡淡的忧伤。
和一种莫名的坚韧。
他记得这首歌。
是阿湘的母亲教给她的。
据传自很久很久以前。
她哼得很轻。
只有离得最近的云昭能听清。
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长长的睫毛垂着。
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此刻映着火光。
仿佛也藏着和他一样。
对远方、对未知的某种朦胧的向往。
“阿湘。”
他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哼唱声停了。
阿湘转过头来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
“嗯？”
她应道。
声音轻柔。
带着询问。
云昭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什么。
他想问，你们在哪里？
想问她，那双答应给他做的新靴子，完成了吗？
想告诉她，他很害怕。
害怕这寒冷。
害怕那追杀。
更害怕脑海里那些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画面。
但他什么也没。
只是看着她。
想把她的样子。
更深地刻进脑海里。
阿湘似乎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
她没有再问。
只是微微笑了笑。
然后。
重新转过头去。
望着篝火。
再次轻声哼唱起那首无名的歌谣。
这一次。
云昭闭上了眼睛。
仔细地听着。
每一个音符。
都像一颗温暖的种子。
落入他被冰雪冻结的心田。
歌声悠扬。
穿透了时间的壁垒。
驱散了些许现实的严寒。
……
刺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
将云昭从短暂的幻境中拉回。
篝火不见了。
阿木不见了。
歌声也消失了。
只有呼啸的风。
和冰冷的岩石。
他依旧独自蜷缩在冰蚀凹槽里。
手脚冻得发僵。
但胸口。
却残留着一丝虚幻的暖意。
那是歌声留下的痕迹。
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躺着那枚冰蓝色的“冰魄”。
在绝对的黑暗郑
它散发着微弱的、柔和的光芒。
像一颗遥远的星辰。
又像阿湘刚才哼唱的歌谣。
无声。
却带着力量。
他握紧冰魄。
感受着那微凉的触福
然后。
用木杖支撑着身体。
慢慢地。
站了起来。
风雪依旧。
前路未卜。
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
迷茫和恐惧被压到了最深处。
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
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开始凝聚。
他最后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然后。
他转过身。
面向西方。
面向那片未知的、被冰雪覆盖的群山。
迈出了脚步。
一步。
又一步。
比之前。
更加沉稳。
更加有力。
那首无名的歌谣。
仿佛还在风郑
隐隐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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