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汉军大营,虽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霍昭以铁腕暂时压制了流言,但那份无形的隔阂与猜忌,如同营地上空挥之不去的阴云。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长安的使,光禄大夫石显,持节而至。
犒军的仪式隆重而短暂。美酒、绢帛、金银,被分发到有功将士手中,带来了短暂的欢腾。
然而,当喧嚣散去,中军大帐内,只剩下霍昭、石显以及少数核心将领时,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石显是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官员,以刚正不阿(或者,不近人情)着称。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待闲杂热都退出后,便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面色肃穆。
“骠骑将军霍昭接旨!”石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霍昭心中一凛,依礼单膝跪地:“臣霍昭,恭聆圣谕。”
韩诚、赵破奴等人也连忙跪倒在一旁。石显展开绢帛,开始宣读。
前面的内容,是对霍昭河西大捷的褒奖,文辞华丽,极尽赞美。
但霍昭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果然,石显的语调骤然转冷,字句如同冰锥,狠狠砸在霍昭心头:“……然,朕闻军中流言汹汹,皆言尔麾下女校尉阿月,身负异禀,行踪诡谲,更与匈奴往来之事牵连甚深,物证传闻,凿凿可据!尔为其主,竟不察不详,反以雷霆手段,擅杀士卒,压制众口,岂是为将之道?岂是忠君之为?”
这诘问,一句比一句严厉,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霍昭身上。
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赵破奴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懑,却被韩诚用眼神死死按住。
石显继续宣读,声音冰冷而无情:“阿月此人,究系何来历?与匈奴勾连之事,是虚是实?尔霍昭,是当真被其蒙蔽,还是……另有隐情?朕心实难安,军心亦难平!”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盯住跪在地上的霍昭,吐出了最终的、也是最残酷的裁决:“着令骠骑将军霍昭,即刻解除阿月一切兵权,将其严密看押!待犒军事毕,即由石显押解,速返长安,交由廷尉府,严加审讯,以明是非,以正国法!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帐内死一般寂静。
即刻解除兵权!严密看押!押解回京!交由廷尉府审讯!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击中了霍昭。
他跪在地上的身影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深知廷尉府是什么地方,那是有进无出的阎王殿!
阿月一旦进去,无论真相如何,恐怕都难逃一死!
而这道旨意,更是对他霍昭极大的不信任和羞辱!
“霍将军,接旨吧。”石显合上绢帛,语气淡漠,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霍昭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一片轰鸣。
君命如山!这四个字如同泰山压顶。
他可以对抗流言,可以斩杀散谣者,但他能对抗这代表子意志的密诏吗?
“霍将军?”石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催促和不悦。
韩诚和赵破奴都焦急地看着霍昭,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良久,霍昭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臣……霍昭……领旨……谢恩。”
他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卷重若千钧的绢帛。
那明黄色的绸缎,此刻在他手中,却仿佛烙铁般滚烫,灼烧着他的理智和灵魂。
石显看着霍昭接过旨意,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淡淡道:
“既如此,便请霍将军即刻执行吧。本官在此,等候交接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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