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阿月正心翼翼地给一个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年轻士兵换药。
那士兵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紧紧咬着木棍,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忍一忍,很快就好。”阿月的声音很轻,动作尽可能的轻柔。
她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温水,清洗着伤口周围的血痂和脓液,然后撒上珍贵的金疮药。
她的手法算不上娴熟,却异常专注和耐心。
年轻士兵看着阿月近在咫尺的、虽然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纯粹的关切,苍白的脸上竟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含糊地道:“多……多谢阿月姑娘。”
阿月微微摇头,包扎好伤口,又拿起旁边一碗温热的、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递到他仅存的手中:“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好起来。”
她站起身,继续走向下一个伤员。
雪魄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它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已经能够正常行走,只是奔跑时还会有些微跛。
它似乎也明白这里的气氛,收敛了狼王的野性,只是用鼻子轻轻嗅着空气,偶尔用头蹭蹭某个情绪低落的士兵,以示安慰。
如今的阿月,与刚入汉营时那个只知撕咬、抗拒一切的狼孩,早已判若两人。
她不再仅仅凭借野性的直觉行事,也不再仅仅将目光局限于霍昭一人身上。
她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看到了责任的分量。
她听到了一些士兵私下议论长安诏书“功过相抵”的事情,也隐约感受到了营中那股因朝廷态度而产生的微妙失落。
起初,她心中也为霍昭和不平的将士们感到愤懑,但渐渐地,一种更深沉的理解取代了简单的情绪。
她走到一个角落,那里躺着几个伤势过重、恐怕时日无多的老兵。
他们不再呼喊疼痛,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
阿月蹲下身,默默地陪了他们一会儿,没有话,只是用一块湿布,轻轻擦拭其中一人干裂起皮的嘴唇。
那老兵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向阿月,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表达谢意。
看着这些生命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老兵,阿月忽然想起了霍昭对她过的话,关于“家国”,关于“牺牲”。
她曾经不太理解,为什么人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去付出生命。
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
这些士兵,他们守护的,或许不仅仅是疆土,更是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儿,是他们所认同的、一种叫做“家”的秩序和安宁。
而她阿月,她的“家”在哪里?是那片养育了她、却充满弱肉强食法则的荒野狼群?还是这个教会她情涪规矩与责任,却也充满了权谋算计、让她与霍昭屡屡陷入危机的汉家军营?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历经了生死考验,见识了人心鬼蜮,她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本心。
她的家,不在长安的朱门高墙内,也不在匈奴的王庭金帐郑她的家,在有霍昭的地方,在这些与她并肩作战、会用生命守护她的将士们中间,在这片她流过血、拼过命、倾注了无数情感的土地上。
一个汉军校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将一个用野草编成的、有些粗糙的兔子递给她,憨厚地笑道:“阿月姑娘,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照顾我们。”
阿月愣了一下,接过那只草编兔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她看着校真诚的笑容,又看了看手中这简陋却充满心意的礼物,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不是虚无的名分,不是遥远的血缘,而是这份真实的、可以触摸的温暖与守护。
她抬起头,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目光坚定。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因为渴望认同或证明自己而冲动行事。
她要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智慧,不仅要能与他并肩杀敌,更要能在他面临朝堂风雨时,成为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历经权谋,更知本心。她要守护的,就是眼前这一仟—这个她认定的“家”,以及那个她愿意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人。为此,她不惧任何牺牲,也无畏任何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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