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钦差大臣、光禄大夫严助,持着代表皇帝权威的节杖,在一队羽林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霍昭所在的北疆汉军大营。
严助年约四十,面容清癯,是三朝老臣严青翟之侄,素以学问渊博、精通典故着称,属于朝中清流文官一系,与张汤等酷吏并非一路,但也并非卫氏外戚或霍昭的坚定支持者。
选择他作为钦差,也体现了皇帝希望“客观”调查的意图,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然而,严助本人,或许是由于肩负“圣命”的矜持,或许本就对霍昭这等年少得志、行事张扬的武将心存偏见,其态度却显得颇为倨傲。
大营辕门之外,霍昭率领赵破奴、韩诚等一众将领,按礼制出迎。
霍昭一身常服,并未顶盔贯甲,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严助端坐马上,并未立刻下马,而是先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肃立的汉军将领,以及他们身后那些虽然沉默、但眼神中明显带着不满和审视的士兵,这才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下马。
“霍将军,别来无恙。”严助手持节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带着一种文官特有的疏离福
“有劳严大夫跋涉,霍昭有失远迎。”霍昭拱手行礼,礼节周全,但语气同样不卑不亢。
严助点零头,目光转向霍昭身后的将领们,尤其在赵破奴等人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本官奉陛下之命,持节前来,一为慰劳浴血奋战的北疆将士,二来嘛……”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不少士兵都能听到,“也是为了查清近日朝野之间,关于北疆军务的一些……流言蜚语。望霍将军及诸位,能坦诚相待,配合审查,以正视听,勿使陛下忧心,亦勿使忠臣蒙冤。”
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绵里藏针,直接将“审查”的目的公之于众,无形中给霍昭及整个北疆军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赵破奴眉头一拧,忍不住就想开口,却被霍昭一个眼神制止。
霍昭面色不变,伸手虚引:“严大夫一路辛苦,请入帐叙话。北疆军务,霍某行事,皆上承意,下抚将士,无愧于心。大夫既来查证,霍某自当配合,知无不言。”
一行人进入中军大帐。
严助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之旁,霍昭则坐在他对面。
刚一落座,严助便不再客套,直接进入主题,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霍将军,本官离京之前,闻听朝中有言,将军前番拒绝匈奴和亲,虽显气节,然是否过于冲动,以致激化边衅,使国家再陷战火?此为一。”
“其二,闻将军与那名为阿月之狼女,关系匪浅,甚至因其重伤而……情绪失控,立誓报仇。为将者,当以国事为重,将军如此,岂非因私废公?”
“其三,”严助的声音变得更加严肃,目光锐利地盯着霍昭,“近日有密报入京,指控将军……与匈奴单于乌维,有暗中往来,图谋不轨!此事关乎国本,陛下甚为关切!不知将军,作何解释?”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向霍昭。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赵破奴等将领脸上都已浮现怒色,韩诚更是气得胡子发抖。
霍昭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屈辱,沉声道:“严大夫。”
“拒婚之事,匈奴包藏祸心,意在离间,昭若妥协,则军心涣散,盟约崩解,边患更烈!绝非冲动之举。”
“阿月于国有功,于军有恩,其身世坎坷,昭护之,乃尽袍泽之义,亦全做人之本。匈奴伤我袍泽,害我亲人,此仇不报,枉为男儿,何谈因私废公?”
“至于通敌之,”霍昭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严助,声音斩钉截铁,“纯属无稽之谈,恶意构陷!霍昭此生,唯愿马踏匈奴,封狼居胥,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以卫我大汉疆土!此心,日可鉴!若有半分虚言,愿受谴,人神共戮!”
他的话语充满了坦荡和力量,带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铁血之气,竟让严助一时语塞。
霍昭看着严助,缓缓继续道:“大夫既来查证,霍某欢迎之至。军中文书、往来记录、乃至霍某身边亲卫,大夫皆可随意询问、调查。霍某亦会上表陛下,自陈心迹,并请陛下彻查构陷之徒!”
他选择了隐忍,选择了配合,但并非屈服。
他要用事实,来粉碎这恶毒的阴谋。
钦差驾临,军营问罪,霍昭以极大的克制和隐忍,接下了这来自背后的第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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