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人站在门口，望着消失在胡同口的娘俩面面相觑。
李宝根没穿大衣出来，冻得双手插进衣袖里，赶紧跑着到前门跺跺脚，钻回了屋里。
冯春红瞪着老头子，阳阳怪气的:“哼，在屋里气得龇牙咧嘴的，你倒是两句啊，一到事壳上就哑脖子了！”
李占庆梗着脖子往屋走，嘴里回呛她:“你个虎老娘们，她是大哥那一枝的媳妇，我是能打还是能骂？你看有几个公爹、公叔教训媳妇的。”
冯春红一扬眉毛，“你少从那装好人，合着得罪饶活都我们女人来呗！”
“男主外女主内，你们不上谁上？”
两人跺了跺雪，拌着嘴回了屋里。
李宝根刚从里屋瞅了眼儿子出来。
“大孙睡着了？”
“睡着呢！”
冯春红脱鞋上炕，叹了口气:“唉，宝根，你看麦这事咋整？”
李宝根坐在炕上有些发愁的:“我先帮着看看吧，现在城里有工作的伙子，都被要下乡的姑娘盯着呢，麦那一个农村户口就卡住了，没优势啊！”
李占庆盘腿坐在炕边，又卷起了旱烟，“这事你上点心，那丫头不错，屋里外头干活都行，就是被刘艳熊的性子面零。”
“成，我给她琢磨琢磨，让我俩姐也帮着留意些！”
生活不易，宝根叹气，这媒婆也是当上了。
麦被冻得迎风流泪，她心里就像堵了团棉花，又委屈又憋闷，手往下拽了拽短了一截的衣袖。
擦了把不争气的眼泪，微眯着眼睛猫腰尾随着娘往回走。
见娘拐进胡同，回了分给爹的一间屋子，她在门外犹豫踌躇片刻，转身迎着雪往机械厂走。
关老头坐在门卫室里，手上端着喝水的茶缸子，欠着屁股向窗外张望。
这时屋里门被推开，换岗的保卫员搓着冻僵的手进屋，赶紧奔着炉子过去烤手。
他看了眼老头的动作，顺口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头，在外面都待一个点了，这会儿也蹦不动了。”
关老头把披着的大衣穿好，寻思了下:“我出去问问，看她衣服穿得不厚，别再给冻坏了。”
麦感觉脸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她抱着腿蹲在背风的墙角，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明明有家却难回，明明父母双全，却过得像寄人篱下。
她的心被狠狠揪紧，正难过心酸呢，耳边响起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声，她胆怯的歪着脑袋抬头看去。
关老头见丫头脸冻得青紫，皱起眉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到厂子里找人吗？”
麦扶墙缓缓站起来，低下头声的:“大爷，我找二车间李宝石，他是我爹！”
“啊——有点印象，现在是上班点，你找他啥事啊？”
麦支支吾吾起来，“没…那个…家里有点事！”
“要不你到门卫等会儿，我让人帮你喊一声去！”
麦可不敢跟陌生男人待一块儿，要是传出去别让怎么讲究她，她连忙摆手拒绝，“不用，我在这等着就行，大爷麻烦你了。”
关老头挥挥手不甚在意，“哎没事，就跑一棠事！”
麦边等边慢慢活动着双脚，眼神不停的向厂门口张望。
不大会儿，就瞧见爹急匆匆的从厂门口跑过来，她欣喜的赶紧迎了上去。
宝石穿着打着补丁的蓝色工作服，仔细打量下大闺女的脸色，“麦，这么冷的，你不在家待着咋过来了？是出啥事吗？”
麦脸上尽是无奈，搓着双手跺着脚回话:“爹，我娘上午带我去叔家串门，托他给我找工作介绍对象，我过来跟你一声。”
宝石眼睛瞪得溜圆，惊愕的伸长脖子，“啥？她虚荣心咋这么强呢，家里有个正式工还不满足，才过几好日子就不知道她姓啥了，你先回家，我晚上回去收拾她。”
麦用脚搓着地上的雪，吭哧瘪肚的:“爹，娘让我在叔家里住，她不知道我回来，我怕回家……”
宝石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他抬手搓了搓耳朵，叹了口气:“你等我回去请半假，咱一起回去。”
麦吸了吸鼻子，身体被冻得不由自主地发抖，她颤声:“哎，爹你快点，太冷了！”
宝石跟组长请完假，心里憋着一股气埋头往家走，麦倒动着两条腿跑着跟在后面。
宝石推开他那一间屋的门，刘艳正盖着被子，躺在半截炕上睡得香甜。
一路上不断叠加的郁气，让他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声色俱厉的吼道:“你还有脸睡大觉，赶紧给我起来。”
刘艳只觉身上一凉，身边一道熟悉的吼声，她心里顿时一惊，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屋里突然出现的父女俩。
她心下明镜，明知故问道:“当家的，你不上班咋回家来了？”
宝石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他眼中似结了冰棱，冷笑着道:“你我为啥回来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别异想开，别高攀枝。
咱就给闺女找个老实本分、家里事少的伙子，他们和和美美的过好日子就行，那家庭条件好的，能瞧得起咱这穷家吗？闺女吃苦受气都没处理去。”
面对劈头盖脸的质问，刘艳直接耍起了赖皮，她不满的嚷嚷着，“怕啥？你有好几个兄弟，还能被人欺负的不敢吱声？”
宝石掐腰指着她，带着火气回应:“你好事人家没沾着光，打架出头的事跑去叫，他们也有一家子要养，伤了遭罪不，误工费你给出吗？”
刘艳一翻白眼，胡搅蛮缠起来，“那不还有宝根那一股吗？当官的，能打的都占了，出事往那一坐都提气。”
宝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我自己亲兄弟都不好意思麻烦，就更不可能打扰宝根，人家帮咱够多了，又不欠咱的，你别不实足。”
“宝根那么能耐的人，就介绍个对象，不张张嘴的事吗？怎么就……”
宝石厉声打断这个搅家精:“你给我闭嘴，再敢胡咧咧、阳奉阴违，咱俩日子就别过了，马上离婚。”
刘艳一听就像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的就往他身上扑，“哎呀——你这个杀千刀的，我在村里给你养儿育女，你现在变正式工就想把老娘甩了，没门！”
宝石满脸厌烦的挥手挡了几下，刘艳却气焰嚣张越发猖狂。
那些事像细沙，慢慢堆积成塔，宝石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窜起，不耐烦的一挥胳膊。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瞬间让屋内安静如鸡。
刘艳被直接甩回了炕上，捂着快速肿胀起来右脸，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脑袋都跟着疼痛。
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待反应过来，她脚步稍稍的往前挪了挪，试图在爹再伸手时，能第一时间从后边抱住他。
宝石阴沉着脸目光凶狠的:“我念着你带着仨孩子不容易，就算在无理取闹，我都从没动手打过你。
但我现在发现你听不懂人语，你给我记清楚，这个家我的算，你要再敢作妖，我就一打你八遍，你不是我兄弟多吗？我看看你娘家人敢不敢给你撑腰。”
态度写在脸上，表露在目光里，刘艳塞缩在一角，瞅着自家男人眼里被激起的凶性。
村里挨打的婆娘可不少，她吓得心里咚咚乱跳，识趣的服软道:“你别生气，我啥事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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