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丝飘落在莲塘时，塘面已结了层厚冰，像铺了块白玉，冰上积着薄薄的雪，映着晨光泛着冷亮的光，塘埂的草帘裹着雪，房梁上的种子袋也沾零雪粒，风一吹，雪沫子簌簌落，倒比霜降多了份岁末的安宁。蓝念安是被院里煮莲子羹的“咕嘟”声闹醒的，刚亮，他就裹着厚围巾往厨房跑，手里还攥着画满莲子的帕子，鞋尖沾着的雪粒化在门槛上，也顾不上擦。
刚到厨房，就见灶上的砂锅冒着热气——江念卿正搅着莲子羹，羹里加了银耳和冰糖，甜香混着热气飘满屋子，连窗玻璃上的冰花看着都暖了。“煮羹啦！冬的甜都在这儿呢！”他凑到灶边喊，声音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麻雀绕着窗户转了圈，又落在雪堆上，像在等着捡掉落的莲子。
蓝承宇端着瓷碗跑过来，碗里是刚炒好的瓜子——守着炉子吃瓜子，暖手又解闷。“娘等羹煮好，咱们就围炉翻‘莲塘记’，”他把瓷碗放在桌上，拿起一颗瓜子，“你看这瓜子多香，跟念莲丫头的糖莲子似的，越吃越有滋味。”蓝念安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剥瓜子，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碟里，等着和莲子羹一起吃。
念莲丫头抱着莲娃娃跑过来，娃娃的厚棉袄换成了大红的岁末装，棉袄上绣的莲子旁，添了朵的梅花，风一吹，棉袄上的绒球轻轻晃，像给莲子戴了顶帽。“娃娃来帮着看羹啦！”她把娃娃放在灶边的凳上，让娃娃的脸对着砂锅，“你看羹煮得多香，等吃了羹，明年莲子长得更壮！”着从兜里掏出颗糖莲子，塞在娃娃手里，“给羹留颗甜的，让冬也甜滋滋的！”
江念卿端着砂锅过来，把莲子羹盛进瓷碗，每碗都舀了勺银耳和几颗莲子，热气混着甜香，飘得满院都是。“先喝碗羹暖身子，”她把碗分给孩子们，见蓝景仪坐在炉边翻“莲塘记”，便笑着问，“今日要记岁末守盼吧？”蓝景仪点点头，笔尖沾零热墨，在纸上画下灶边的砂锅和房梁上的种子袋，还添了只啄雪的麻雀：“得记上，癸卯年冬至，雪落冰厚，炉煮羹，雀啄雪，甜伴岁生。”
蓝思追抱着木柴过来，要给炉子添柴——冬至最冷，炉子得旺些，才能暖着屋子。“只添干柴，湿柴会冒烟，”他把木柴放进炉里，火苗“噼啪”响，“这样屋子暖，羹也煮得香，跟当年魏前辈和蓝二前辈围炉守冬似的，热闹。”金凌提着竹篮过来，篮里是刚剪好的红纸——要剪些莲子和荷花的纹样，贴在窗户上，添岁末的喜。“我阿爹红纸能添喜，”他把红纸递给江念卿，目光落在砂锅里的莲子羹上，忍不住笑，“你看这岁末虽冷，倒满是甜暖，像当年盼着开春种莲似的，心里踏实。”
午后的太阳暖了些，雪停了，江念卿带着孩子们剪红纸，蓝念安和蓝承宇则帮着把剪好的莲子纹样贴在窗户上。“得贴得正些，”蓝承宇扶着红纸，“不然看着歪歪的，不喜庆。”蓝念安则把掉在桌上的红纸碎捡起来：“娘红纸碎能叠莲子，过年时挂在屋里，更热闹。”
江念卿坐在炉边缝新帕子，帕子是浅绿的，要给蓝念安明年春用，上面绣着颗刚发芽的莲子，针脚细密，边缘还缝了圈绿线。“这帕子明年春用，”她把缝好的帕子递给蓝念安，“看着莲子芽，就想起塘里的新绿，不觉得冷。”蓝念安接过帕子，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兜里，像藏着明年的春。
蓝景仪在“莲塘记”上又添了几笔，给炉边加了只蜷着的狗，正盯着砂锅看，墨色里掺零雪的白和红纸的红，让画面满是岁末的暖闹。“这样才像冬至的样子，”他边画边，见蓝思追和金凌在收拾木柴，便跑过去问，“蓝思追哥，收木柴做什么呀？”“留着晚上煮羹用，”蓝思追把木柴堆整齐，“夜里更冷，炉子旺着才暖，跟当年守着炉子煮莲子似的，贴心。”
暮色来时，风里的寒气更浓了，夕阳把雪染成了金红色，窗上的红纸莲子映着灯光，暖融融的。蓝念安趴在炉边，看着砂锅里的莲子羹，看了会儿就笑了：“等明年春，咱们种了莲子，夏就能吃新的莲子羹啦！”江念卿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不止呢，明年的莲塘，会比今年更热闹。”
夜里的灯亮起来时，堂屋的桌上摆着莲子羹和炒瓜子，甜暖的香气混着灯光的暖，飘得满院都是。蓝思追、金凌、蓝景仪和孩子们围坐在炉边，喝着羹，翻着“莲塘记”，聊着明年的莲塘。“等明年立春，”金凌喝了口羹，笑着，“咱们就把种子种进塘里，看着它们发芽、长叶、开花，跟当年魏前辈和蓝二前辈守着莲塘似的，一年又一年，把这塘莲守下去。”蓝思追点头，目光落在房梁上的种子袋，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种子袋上，像给莲子镀了层暖光，它们在袋里沉睡着，等着春的召唤。
夜深时，房梁上的种子袋里，莲子已裹着荷叶和雪的静，睡得更沉了。它们听着风里的雪声渐轻，听着屋里的笑声渐柔，知道岁末已至，春不远——等明年立春的风掠过莲塘，冰化雪融，泥暖塘醒，它们就会被种进塘里，带着岁末的盼，长成新的绿，开成满塘的荷，结出甜实的蓬，把百年莲塘的故事，接着往下传，传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风穿过堂屋的门缝时，轻轻对种子袋：
雪覆塘，岁末至；炉暖屋，盼春归。一颗籽，攒着岁的静；一炉羹，载着年的甜。这夜里的寒不是冷，是让你记着炉的暖；这岁末的静不是空，是让你攒着春的欢。等东风再吹得暖些，等塘里的雪再融些，你们就会知道，所有在岁藏的盼，所有在籽攒的甜，都会变成塘里的新苗，变成夏的荷，变成秋的蓬——把百年莲塘的故事，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永远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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