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雪，总比别处落得缠绵些。几场细雪过后，寒潭边的海棠落尽了最后一片花瓣，倒让阶前的绿萼梅显得更精神了。江念卿临窗坐着，看蓝思追在廊下扫雪，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簌簌的声响里，竟掺着些微的春意。
案上的手札摊开着，前日写下的字迹已干透，旁边压着片风干的海棠花瓣，是那日埋莲子时从袖中抖落的。她正蘸着墨想添几笔，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魏无羡的大嗓门，混着金凌的笑声，撞碎了云深的静谧。
“念卿丫头，快出来看！你家阿澄送年货来了！”
推开门，就见江澄立在雪地里，肩上落着层薄雪，脚边放着两个大木箱。他还是那副不太耐烦的样子，见了江念卿，却先皱了眉：“云深的风这样冷，怎么穿得这样少？”着便从箱里翻出件厚披风，是莲花坞特有的藕荷色，领口绣着暗莲纹。
“阿澄，你怎么来了？”江念卿接过披风披上，鼻尖忽然一酸。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她在莲花坞帮着清点年货，江澄总爱站在廊下催她动作快点，要赶在大雪封路前送些去金麟台。
“宗主的亲妹妹嫁了人，做兄长的难道不该来看看？”江澄嘴硬着，却又指了指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你爱吃的糖糕，还有些莲心茶，云深的茶水太淡，你未必喝得惯。”
蓝思追已端了热茶出来，递到江澄手里时，轻声道：“江宗主一路辛苦，屋里暖和，先进去歇歇吧。”
江澄呷了口茶，目光扫过屋内陈设，落在梳妆台上的青瓷瓶上——那支绿萼梅开得正好，瓶底还压着半枚莲蓬。他喉结动了动，忽然道：“听你们在寒潭边埋了莲子？”
“是金凌给的莲蓬，想着试试能不能发芽。”江念卿笑着去拉他的衣袖，“阿澄要不要去看看？”
寒潭边的雪已被扫开一片，露出湿润的黑土。江澄蹲下身，指尖戳了戳那片土地，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布包：“这是从莲花坞荷塘底挖的泥，拌在土里，或许能长得好些。”
蓝思追接过布包时，指尖触到江澄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打理莲田磨出的。他忽然想起时候在乱葬岗，魏前辈总他像株野草，随便丢在哪都能活，如今才明白，能好好扎根的地方，从不是土地，而是有入念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江澄忽然被魏无羡拽去了雅室，是要“讨教”几招剑法。金凌跟在后面起哄，蓝忘机无奈地摇摇头，却也跟着去了。廊下只剩他们二人，江念卿望着江澄的背影，忽然道：“阿澄好像瘦了些。”
“江宗主心里装着太多事。”蓝思追替她拢了拢披风，“等开春了，我们回莲花坞住些日子吧。”
开春的消息，是被檐角的燕子先带来的。那几日，总有无声的燕语落在窗棂上，寒潭边的冻土渐渐软了，竟真有嫩绿的芽尖从土里钻出来，细细的，像被春风吻过的痕迹。
江念卿发现第一株莲芽时，正提着竹篮去采新茶。她奔着跑回屋，拉着蓝思追就往寒潭边去，手指着那抹新绿，声音发颤：“你看！它真的长出来了！”
莲芽旁，那枚刻着“念”与“追”的玉牌半露在土外，被雨水洗得愈发温润。蓝思追蹲下身，用灵力心地拂去周围的碎石，忽然道：“再等些日子，就能看见荷叶了。”
手札上新添了一页画，画着一株的莲芽，旁边写着：“今日见莲生，思追，这是云深的第一株莲。”画旁还沾着点泥渍，是她方才不心蹭上的，倒像是给这新生的绿芽，添零人间烟火气。
那日午后，雅室传来魏无羡的惊呼声，是江澄竟肯陪他喝三坛子笑了。金凌跑回来报信时，脸上还沾着酒渍：“我阿爹，从来没见过舅舅这样松快的样子。”
江念卿望着窗外舒展的莲芽，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一句话：“日子就像莲田，只要肯等，总有新的莲花开出来。”她转头看向蓝思追，他正望着那株莲芽笑，眼里的光比春光还要暖。
檐角的燕子又落了下来，歪着头啄了啄窗棂，像是在催着谁，把这新生的欢喜，赶紧写进下一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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