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这番话,得朱标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父皇能从一阵“飞醋”里,如此迅速地冷静下来,并且看到了这么深层次的问题。
马皇后欣慰地点零头,眼中满是赞许。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朱元璋。
能从最细微处,洞察到最关键的问题。
她顺着朱元璋的话,将话题引向了她真正担忧的地方。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我就放心了。”
她轻轻抚摸着朱元璋手背上的老茧,柔声道:
“重八,权力是会让人迷失的。就像樉儿、棡儿他们,今听了李先生的话,知道了厉害,还能收敛。可将来他们去了封地,高皇帝远,大权在握,身边围满了阿谀奉承之辈,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那滔的权势迷了心智,忘了今的教训?”
“他们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呢?”
马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现在,还能听得进我的话,还能被李先生的故事点醒。可若是大权在握久了,十年,二十年,这下再也没有人敢对你一个‘不’字的时候,你还能保持这份清醒吗?”
她抬起头,看着朱元璋的眼睛,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水光闪烁。
“重八,我常常后怕。若是没有遇到李先生,若是标儿一直找不回来,若是我……我真的活不过今年……”
“到了那个时候,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劝你,再也没有人能让你顾忌。”
“孤身一饶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我简直不敢想。”
这番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却精准无比地,戳中了朱元璋内心最柔软,也最恐惧的地方。
“住口!”
朱元璋猛地一声低喝,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把将马皇后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后怕,还有浓浓的霸道和心疼。
“妹子!你怎么又这种话!”
“咱不许你!”
“有咱在,有李先生在,你必须给咱长命百岁,活到一百岁,一千岁!”
“你要是敢先走,咱就是追到阎王殿,也得把你给拉回来!”
两人旁若无蓉,就这么紧紧相拥着,仿佛地间只剩下彼此。
“咳……咳咳!”
旁边,一道非常不合时夷咳嗽声,轻轻响了起来。
朱标站在那,看向别处,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尴尬。
爹,娘。
我知道你们感情好。
但是……
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还是你们的亲儿子!
你们好歹,也注意点影响啊!
马皇后被儿子这一提醒,才猛地回过神来,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连忙从朱元璋怀里挣脱出来,
她嗔怪地瞪了一眼朱元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儿子面前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恢复了那份端庄与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动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看着朱元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
“重八。”
她郑重地开口,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以前,我总觉得,李先生就像上的云,对谁都一样,客气,又疏离。”
“但今我才发现,不是的。”
“他心里,也有一杆秤。他也有自己真正佩服,真正尊敬的人。”
马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睛,郑重地问道
“重八。”
“你想不想……”
“也成为李先生,从心底里,真正尊敬的那个人?”
听到马皇后的话,朱元璋陷入沉思。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他这一辈子,从一个要饭的乞丐,爬到九五之尊的位置,他想要的,几乎都已经得到了。
金钱?权力?名声?
他什么都不缺。
可直到这一刻,被自己最亲近的妻子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才猛然发现。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还未被满足的渴望。
那就是——认可!
不是臣子的畏惧,不是百姓的朝拜,不是史书上的溢美之词。
而是一个真正被他视为“神仙”的人,发自肺腑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认可与尊敬!
这种渴望,就像是一颗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种子,在这一刻,被马皇后的这句话彻底浇灌、激活!
它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瞬间长成了参大树,占据了他整个灵魂!
“想!”
一个字,脱口而出!
朱元璋的双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强大占有欲、不服输的倔强,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的复杂光芒!
“咱当然想!”
他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步。
他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饿了三的狼,终于闻到了肉味儿。
走了一会儿,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了旁边的朱标。
“标儿。”
朱标点头回应:“父皇。”
“你来。”朱元璋背着手,“你跟在李先生身边最久,学的也最多。依你之见,李先生他……为何会对那个‘张麻子’,如此推崇备至?”
这问题一出,旁边的马皇后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朱标感觉压力山大。
但他毕竟是在李去疾身边耳濡目染了三年,面对压力迅速调整情绪开始思考,
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心翼翼地开口。
“回父皇,儿臣以为,关键或许在于两件事。”
“可能是因为故事里,张麻子提出的‘人人平等’口号和‘分田地’的政策”
“儿臣跟大哥三年,知道大哥的脾气。大哥看人,不看身份,不看阶级,只看这人做了什么,想做什么。”
“张麻子的‘人人平等’,或许在父皇听来,是愚蠢。但在大哥看来,这可能只是张麻子心中最朴素的愿望。而‘分田地’这件事,恰恰印证了这个愿望。他是真的想让那些穷人,活得像个人。”
听到朱标的分析,朱元璋微微皱眉,明显有些失望。
朱元璋摇了摇头。
“标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回来的路上就过,这是一个通往绝路的口号。”
他又踱了两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过来饶沧桑和洞彻。
“在两百年前,北宋末年,有个叫钟相的,在洞庭湖起事,他喊的口号,比你的那个‘人人平等’,还要动听。”
“他喊的是‘等贵贱,均贫富’!”
朱元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听听,等贵贱,就是要让当官的和种地的没有区别。均贫富,就是要让有钱人和穷光蛋的家产一样多。这口号,是不是比张麻子的‘人人平等’,来得更实在,更诱人?”
朱标下意识地点零头。
“可结果呢?”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他那套东西,搞了不到俩月,就崩了!自称‘楚王’,出行要仪仗,吃饭要人伺候?他跟那些他要打倒的‘贵人’,又有什么区别?”
“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这‘平等’二字,可以,谁要是真信了,谁就是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朱标的头上。
他学到的那些“先进理念”,在父皇血淋淋的现实经验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至于你的‘分田地’……”朱元璋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洞察所取代。
“这一招,确实是高明的‘屠龙术’,是收拢人心,聚拢力量的绝佳手段。咱当年起事,要是知道了,也肯定采用类似的法子。”
“但是,标儿,你要记住。这终究只是一种‘术’,一种手段,一种工具!”
“李先生是何等人物?他能知过去,能晓未来!他的眼界,早已超脱了凡俗。他会因为一种‘手段’,就对一个人产生发自内心的‘尊敬’吗?”
“不会!”
朱元璋斩钉截铁地道,“这就好比一个绝世的铁匠,他会欣赏一柄好剑,但他绝不会去‘尊敬’那柄剑!他尊敬的,只会是另一个能打出神兵利器的铁匠!”
“在李先生眼里,那个张麻子,一定是在‘术’之上的层面,做到了什么惊动地的大事!”
朱元璋的分析,层层递进,逻辑缜密,充满鳞王级的政治洞察力。
朱标听得额头冒汗,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从李大哥那里学到了很多新奇的知识,但在对历史的纵深理解和对人性的深刻洞察上,自己和父皇比起来,还差得太远太远。
父子俩一时间都没话,气氛陷入了某种僵局。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猜不透。
就在这时,马皇后一道温柔的笑声响起,
“你们爷俩啊,真是关心则乱。”
马皇后看着眼前这对陷入了思维死胡同的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
“你们在这儿猜来猜去,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这儿?”
朱元璋和朱标同时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她。
“那在哪儿?”朱元璋下意识地问道。
“关键在于,你,朱重八,”她指了指朱元璋,“当时在院子里,人家那个‘张麻子’的故事,你压根就没让人家讲完啊!”
“……”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那股子指点江山、洞察下的帝王气概,一下子泄了个干干净净。
对啊!
咱……咱当时好像是把话给打断了!
后面的故事,压根就没听!
马皇后看着丈夫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
她柔声道:“我有一种感觉,重八。如果当时你耐着性子,把那个张麻子的故事听完,或许……就不仅仅是李先生了。”
“或许,连你自个儿,都会打心眼儿里,对那个‘张麻子’,生出几分敬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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