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寒风在废弃的边防哨所外呜咽，如同迷失方向的魂灵。
然而，在这座被厚厚冰雪覆盖、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低矮建筑内，却透出了一丝罕见的、微弱的暖意。
哨所内部空间狭，陈设简陋，积满了岁月的尘埃。
但此刻，一个旧铁桶改造的火盆正熊熊燃烧着，林星遥带来的高能燃料块释放出稳定而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也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曳跳动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加热后的朴素香气。
林星遥正心地用一个便携锅加热着压缩浓汤和肉干，孙砚在一旁帮忙——用他那只恢复得不错的右手，笨拙却认真地掰开硬邦邦的军用饼干，分发给众人。
“给，清漪姐，多吃点，你消耗最大。”孙砚将最大的一块饼干和一碗热汤递给苏清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苏清漪接过，轻声道谢。她靠在一个褪色的弹药箱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口喝着热汤，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流驱散体内的寒意与疲惫。
怀中的青铜匣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种四象信物圆满共鸣后带来的、稳定而强大的联系感，如同最有效的安慰剂，让她紧绷了太久的心神终于可以稍稍松弛。
“没想到，我们真的做到了……”林星遥搅动着锅里的汤，语气中充满了梦幻般的感慨，“从南海那一具鲛人尸体开始，到青铜镜，到昆仑，再到这北极冰原……我们真的集齐了四灵信物，找到了归墟的坐标。”她抬起头，看向围坐在火盆边的同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我们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陆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习惯性地保持着警戒姿态。
他手里也端着一碗热汤，却没有立刻喝，目光缓缓扫过火光照耀下每一张熟悉而又有些不同的面孔。
孙砚眉宇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沉稳；林星遥眼中的好奇未曾减少，却沉淀了更多坚韧；苏清漪更是完成了从学者到核心守护者的蜕变。
他自己呢？
他感受着左肩那依旧潜伏、却被四象平衡之力隐隐压制的隐毒，心中那份最初源于职责和探查祖父踪迹的动力，早已与守护这些同伴、乃至守护那份脆弱平衡的责任紧密交织，无法分割。
“嗯，做到邻一步。”他沉声开口，声音因疲惫而略显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但这只是开始。归墟……才是真正的战场。”
尽管他泼了冷水，但此刻的气氛却并未冷却。
阶段性胜利的喜悦，如同这火盆散发出的热量，温暖着每一个人劫后余生的心。
目标明确，同伴无恙，这已是漫长而黑暗的征途中最值得珍惜的时刻。
就连一直如同阴影般静立在角落、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墨，似乎也被这难得的人间烟火气所触动。
他依旧沉默，但那周身萦绕的、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冷与疏离感，在此刻淡化了许多。
他甚至向前挪动了半步，让自己的一半身影暴露在火光之下，模糊的面容在跃动的光影中，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捉摸。
孙砚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壮着胆子，将一碗热汤和几块饼干递了过去，语气带着试探性的熟稔：“喂，墨……先生？也来点？虽然比不上馆子里的，但总比喝西北风强。”
墨低下头，那模糊的“视线”似乎落在了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汤上，停顿了数秒。
就在孙砚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时，他却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简陋的容器。
他没有喝，只是那么端着，仿佛在感受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哨所内的气氛更加缓和了一些。
连陆深看向墨的目光中，那最后一丝紧绷的敌意，也悄然转化为了更加复杂的审视与……一丝尚未完全成型的信任。
“不管怎么，”林星遥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试图驱散陆深话语带来的沉重，“今晚，我们庆祝！庆祝我们还活着，庆祝我们拿到了所有钥匙！”她举起自己的水囊，以水代酒，“为了我们，为了四灵聚首！”
“为了我们！”孙砚立刻响应，用力地咬了一口饼干，含糊不清地附和。
苏清漪也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水杯。
陆深沉默片刻，最终也端起了汤碗。
就连角落里的墨，那端着碗的手，也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短暂的、无声的庆祝。
没有美酒，没有佳肴，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彼此支撑的温暖。
在这远离人烟的极北荒原，在这座被世界遗忘的哨所里，希望的火光似乎从未如此明亮过。
然而，正如陆深所预感，也正如这极地永恒的主题——光明总是短暂，黑暗才是常态。
庆祝的暖意尚未完全渗透冰冷的空气，林星遥放在一旁充电并执行外围警戒任务的便携式无人机控制平板上，突然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嘀嘀”警报声。
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星遥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抓起平板。
屏幕上，代表无人机侦察画面的窗口正不断闪烁红光，那是她预设的最高级别威胁警报。
“怎么回事？”陆深瞬间起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是‘鹰眼’传来的信号，”林星遥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调出详细信息，语速急促，“它在西南方向，距离我们约十五公里处的‘黑风峡’上空，捕捉到了异常能量聚集和……大规模人员移动的热源信号！”
平板屏幕上，红外热成像图清晰显示，在那道蜿蜒崎岖的峡谷中，密密麻麻、数量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遭遇的红点，正如同迁徙的蚁群，有序而迅速地向北移动！
而在这些红点之间，还夹杂着数个异常明亮、能量反应极其强烈的光斑，显然是某种大型能量设备或者……实力远超赤鬼的个体！
“这个规模……绝不是股侦察部队！”林星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将画面放大，甚至能模糊看到一些红点呈现出非人类的奇异形态——那是被“逆源同化”控制的扭曲生物！“是寻山会的主力！他们……他们几乎倾巢出动了！”
画面中，那如同污秽潮水般的洪流，前进的方向，赫然指向他们此刻所在的方位，更指向……那深深刻印在苏清漪脑海中的归墟坐标大致区域！
温暖的哨所，瞬间如同被极地的寒风彻底贯穿。
火盆的光芒依旧在跳动，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每个人脸上骤然凝结的震惊与沉重映照得如同鬼魅。
短暂的喜悦被无情地撕碎。
墨缓缓放下了那碗始终未喝的汤，碗沿与冰冷的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磕哒”声。
他抬起头，模糊的面容重新被深沉的阴影覆盖，那双穿透虚空的眼眸，望向西南方向，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他们感知到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冷冽，“四灵聚首，坐标显现的法则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烽火。隗……不会错过。”
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逐一扫过陆深、苏清漪、林星遥和孙砚。
“最后的宁静，结束了。”
阴影，已如铺盖地的乌云，笼罩而来。
通往归墟的最后一段路，注定将以血与火铺就。
（第128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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