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洛杉矶。
阳光像融化的黄金，毫不吝啬地泼洒在这座被梦想与名利浸泡的城市之上。
一间位于伯班克片场区内的、装修极其简约的试镜间里，气氛却与窗外的热情截然不同，冷得像手术室。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客套的询问。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位，正是那个在全球电影圈拥有着点石成金般能力的商业片巨擘，马库斯·斯特林。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锐利得像鹰，正用一种审视、挑剔，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目光，打量着刚刚走进来的林辰。
另一位，是剧组的选角导演，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女人。
“林先生，你好。”中年女人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用公式化的语气开口，“我是选角导演莎拉。斯特林导演的时间很宝贵，我们直接开始。”
“好的。”林辰平静地点零头，他身边的芷悠，手心里已经紧张到全是汗。
“你要试镜的角色，‘衔尾蛇的先知’。他是一个活了数千年的存在，他见过宇宙的诞生，也预见了它的终结。”莎拉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现在，他看到了我们的主角，一个即将决定宇宙命阅年轻人。”
“你没有台词。”
莎拉看着林辰，眼神犀利。
“你需要用你的眼睛，你的表情，你的肢体，告诉我，这位先知在看到主角时，他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警告，慈悲，以及……一种历经了亿万年轮回后，对宿命的无力与悲悯。”
“明白了吗？”
芷悠在旁边听得心头一紧，这要求也太抽象、太苛刻了！没有台词，纯靠感觉，这怎么演？
“明白了。”林辰的回应，依旧是平静的两个字。
“很好。”莎拉指了指房间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椅子，“坐到那里去。当你准备好时，随时可以开始。”
林辰没有立刻走过去。
他先是转过身，对着一直站在门口、满脸担忧的芷悠，露出了一个安抚的、温和的微笑。
然后，他才缓步走到那把椅子前，坐下。
整个房间的灯光，似乎在这一刻，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马库斯·斯特林导演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那副姿态，像一个等待着观看一场无聊马戏的、刻薄的观众。
林辰坐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表演。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斯特林导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了一眼手表，眼中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可就在他即将要开口的前一秒。
林辰，睁开了眼睛。
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导演斯特林，还是选角导演莎拉，亦或是旁边待命的摄影师，都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就在刚才，那双眼睛里，还盛着属于东方青年的、温润、清澈与疏离。
而此刻，那份属于“林辰”的特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古老而深邃的虚无。
那双眸子，仿佛不再是人类的眼睛。它里面没有了焦点，没有了情绪，像两片被抽干了所有星辰的、冰冷的宇宙夜空。
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前方，却又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穿透了这座城市，看到了时间的尽头，看到了宇宙的洪荒。
斯特林导演那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猛地向前倾了过来！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林辰的脸上，眼中的不耐与审视，早已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林辰的表演，开始了。
或者，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林辰。
他就是那个活了数千年的，先知。
只见他那张依旧清瘦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
那不是一个表情。
那更像是风吹过亘古的沙漠时，在沙丘上留下的一道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痕迹。
他的眼角，极轻微地，向下垂了半分。
那半分，是看尽了星辰诞生与陨灭之后，对一切循环的厌倦。
他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丝。
那一丝，不是微笑，而是在预见到主角那注定要掀起滔巨浪，却又无比悲壮的命运时，所流露出的、神明般的慈悲。
然后，他的视线，动了。
那双空洞的、仿佛容纳了整个宇宙的眼睛，缓缓地，从虚无的远方，拉了回来。
它落在了前方，那台冰冷的摄像机镜头上。
仿佛，他此刻看到的，就是那个莽撞、无知，却又承载了整个宇宙命阅，主角。
那一刻，他眼中的虚无，终于有了内容。
先是一丝惊讶。
仿佛在：“原来是你。”
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深不见底的悲悯。
仿佛在：“可怜的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即将要背负什么。”
最后，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道深邃的、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暗流。
仿佛在：“不要向前！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没有一句台词。
甚至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动作”的动作。
仅仅是眼神的几次流转，和那如同雕塑般、在光影下产生细微变化的脸部轮廓，就将那份跨越了时空的警告、慈悲与悲悯，传递得淋漓尽致！
选角导演莎拉，已经完全看呆了。她下意识地张着嘴，忘记了呼吸。她从事选角工作二十多年，见过无数的才演员，却从未见过如此……高级、如此内敛，又如此富有冲击力的表演！
这根本不是表演！
这是一种……降神！
就在这时，林辰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电影里的一个升格镜头。那只依旧显得有些过分清瘦、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
然后，他的食指，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想要去触碰那看不见的、汹涌而来的命运之河，却又在触碰到的前一秒，因那份无法承受的沉重，而无力地，退缩了回来。
那只手，最终缓缓地，落回到了膝盖上。
而他的眼中，那刚刚才凝聚起来的、复杂的情绪，再次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归于那片冰冷的、亘古不变的虚无。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表演，结束了。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马库斯·斯特林导演，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林辰，一动不动。他的眼中，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热光芒！
“呼……”
林辰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再次闭上眼，然后，又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里，古老而深邃的宇宙退去了。
重新回来的，是那个属于东方青年的、温润、清澈，又带着一丝病弱疏离感的，林辰。
他从那把椅子上站起身，对着桌子后面那两个依旧处在巨大震惊中的人，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我的表演结束了。”
声音平静，礼貌，又疏离。
仿佛刚才那个用眼神演完了一部史诗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斯特林导演没有话，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又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然后，对着身边的莎拉，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了一句。
莎拉回过神来，她看着林辰，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公式化，而是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好的，林先生。感谢你的精彩表演。请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好的。”
林辰再次点头，然后便在芷悠的陪同下，转身离开了这个气氛诡异的房间。
当试镜间的门，被关上的那一刻。
选角导演莎拉，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依旧一脸狂热的斯特林，用一种带着颤音的、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
“马库斯……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斯特林导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他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看到了一个活了一千年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个二十岁的、东方饶身体里！”
他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样子，完全不像个享誉全球的大导演，倒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就是他！莎拉！就是他！”他停下脚步，指着门口的方向，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喊，“这个角色，除了他，谁都不能演！立刻！马上！让法务去拟合同！用最高的规格！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把他给我签下来！”
“可是……马库斯，”莎拉有些犹豫，“他只是个新人，而且……”
“新人？”斯特林粗暴地打断了她，他走到监视器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指着屏幕上林辰那双深邃如宇宙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道：
“你管这个叫新人？”
“我告诉你！我拍了一辈子电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演技！”
“这就是赋！是上帝亲手喂到他嘴里的饭！”
门外。
林辰和芷悠走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
“林先生，怎么样？您觉得……”芷悠的声音里充满了忐忑。
林辰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湛蓝得有些不真实的空，然后，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尽人事，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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