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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被榨干，人便不如草芥。在这冰雪地的末日世界里，每一个生命的价值都被重新定义，而王曼的价码，显然已经跌破磷线。被无情地弃于冰雪地之中，她的每一次挣扎爬行，每一声绝望哀求，都像是对过往罪孽最痛苦、最彻底的清偿。这片白茫茫的雪地，既是她生命的终局，也是一面映照人性的残酷明镜。
陈默那一声冰冷的嗤笑，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如同最终判决，彻底斩断了这个临时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笑声里包含的不仅仅是轻蔑，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宣示——宣告着与这个“累赘”的彻底切割。短暂的、令人窒息般的死寂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计划彻底破产后，无处宣泄的恼羞成怒，最终化为狂躁的爆发。
“妈的！给脸不要脸！”张建国脸上的谄媚与讨好，在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转而化为极其狰狞的怒骂。仿佛连日来积累的所有失败、所有屈辱，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他猛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力道，一把推开了那个原本还架着王曼的手下。
王曼早已虚脱，身体和意志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失去支撑的她，就像一袋被抽去了所有骨骼的破布娃娃，软软地、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冰冷而肮脏的水泥地上。身体与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她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发出一声微弱的、近乎本能的闷哼。她的意识，在这彻底的冰冷与极致的羞辱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沉沉浮浮。
“没用的废物！赔钱货！”李秀娟尖厉刺耳的咒骂声紧随而至。她看着地上蜷缩的王曼，眼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恶与愤怒，仿佛所有的倒霉事都是因王曼而起。她觉得光是骂几句还远远不够解气，竟又上前几步，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王曼的肋骨上。鞋尖与肉体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一点用都没有！还白白浪费老娘的力气给你擦脸！”她骂骂咧咧，似乎忘了不久前，正是她自己亲手将王曼打扮成那可怜的“贡品”。
王曼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重击而猛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剧烈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让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可她连一声像样的哭喊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只能挤出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兽般绝望而微弱的呜咽。这声音，比凄厉的惨叫更让人心头发冷。
“扔出去！”张建国极度不耐烦地吼道，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嫌恶，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睛。“别死在这里，脏了老子的地方！看着就晦气！”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王曼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哀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瞬间与脸上的污垢和地上的脏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全部的视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极寒的末日，被扔出这个相对“温暖”的避难所意味着什么——那不再是驱逐，而是宣判了即刻的、缓慢而痛苦的死亡。
然而，没有人回应。
走廊里，其他幸存者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幕。有人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或许是不忍，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惹麻烦上身；有的人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眼前发生的不过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长期的恐惧与绝望已经磨灭了他们大部分的情感；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个饶眼中，竟隐约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仿佛王曼此刻的极度悲惨，能反过来衬托出他们自己眼下虽然糟糕但至少还活着的处境，显得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点。人性的自私与冷漠，在此刻暴露无遗。
“哐当！”
王曼被像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一样，粗暴地抛出了门外。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楼梯转角平台的、厚厚的积雪里。积雪被砸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凹陷。
王曼脸朝下趴在雪地里，冰冷刺骨的雪沫因她的撞击和呼吸，大量呛进她的口鼻，带来一阵剧烈而痛苦的、近乎窒息的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数细的冰针，顺着气管狠狠地扎进她的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然而，正是这极致的痛苦，反而激发了她生命最底层、最原始的本能——求生。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她几乎冻结的大脑里炸开：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于是，她开始挣扎。
用那双早已冻得僵硬发紫、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拼命地扒着地面粗糙的冰碴和冰冷的积雪，一点一点地，拖动着自己那具如同灌满了沉重铅块、几乎不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朝着楼梯上方——那扇刚刚将她像垃圾一样抛弃的铁门——艰难地、绝望地爬去。每移动一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
“开门……开门啊……求求你们……”
“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好冷……太冷了……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救命……有没有人……谁来……救救我……”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破旧风箱，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每一次，她勉强抬起头，向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发出哀求时，冰冷的雪花就无情地落在她滚烫的脸上、颤抖的睫毛上，迅速融化，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重新结起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冰霜。她的头发、眉毛，都开始挂上冰凌。
她爬过的那段不长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扭曲的、充满了绝望气息的痕迹，痕迹里混合着从她身上摩擦出的污渍，以及一些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丝，在纯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偶尔，会有模糊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或者有人从更高层的楼梯上经过，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产生回响。
每当这时，王曼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拼命地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那只已经冻得如同枯枝般、不停颤抖的手。
“救……救我……求求你……”
没有怜悯。
没有帮助。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都没樱
只有彻底的、令人窒息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普遍冷漠，和赤裸裸的厌弃。
她的每一次徒劳的爬行，每一次无人回应的哀求，都像是一场公开的、残酷的处刑。处刑的对象，是她过往所有的虚荣、所有的精明算计、所有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背叛。那些她曾以为能让自己活得更好的选择，此刻都化作了雪地里的冰针，一根一根，反噬地扎回她的心上。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冰冷彻骨、资源匮乏的末日世界里，她，王曼，已经彻彻底底地、毫无价值地完了。她被所有人，包括那个她直到最后还可笑地寄予了一丝微弱希望的人，彻底地、永久地、像丢弃一件有害垃圾一样地抛弃了。
最后的一丝力气，终于耗尽。
她的手指再也无法在雪地里抓出任何一道痕迹，她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音节。她再也爬不动了。
最终，她的身体彻底瘫软，蜷缩在了楼梯口正中央，那个寒风最能肆虐、最毫无遮挡的地方。雪花变得温柔了些，无声地、一层又一层地飘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大自然这位最公正也最无情的清道夫，也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掩埋掉这件已经失去一切价值的、“无用”的垃圾。
她的身体，先前还在剧烈地颤抖，此刻却渐渐地、渐渐地停止了。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极其缓慢，每一次吐纳都间隔很长，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她的意识，无可挽回地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的泥沼深处。
从王曼被像垃圾一样扔出铁门，到她在雪地里绝望地爬行，到她那无人回应的哀求，再到她被路人嫌恶地踢开，直至最终，她蜷缩在雪地中，渐渐失去动静，被雪花慢慢覆盖……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屈辱与绝望，都被那冰冷的电子眼，完整地捕捉了下来。
陈默看完了全过程。
他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快意，没有同情，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是在观看一段与己无关的、枯燥的纪实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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