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六点五十八分。
江城大学七号女生宿舍楼下，晚风带着初夏的燥热。
乔思妍趴在宿舍的窗台上，像个战地记者，正拿着手机进行实时转播。
“报告可可！目标尚未出现！但楼下已经聚集了至少二十名假装散步、实际看热闹的女生！”
“你那个‘教学用具’准备好了吗？我怎么感觉你像个准备公开处刑的魔鬼教官。”
林可可正蹲在地上，心翼翼地往一个铺满了木屑的透明亚克力箱里，放上几颗葵花籽。
箱子里，一团的、毛茸茸的白色生物，正警惕地耸动着鼻尖。
那是一只银狐仓鼠，胆子比米粒还，是生科院一个学姐拜托她帮忙照顾两的。
“好了。”
林可可直起身，拍了拍手。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18:59:50。
还有十秒。
她走到窗边，和乔思妍并排往下看。
人群的窃窃私语声，隔着几层楼都能隐约听见。
“真的是沈叶辰吗？他来我们宿舍楼下干嘛？”
“不知道啊，难道是来表白的？”
“不可能吧，你见过谁表白是掐着点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宿舍楼外的路灯下。
不早一秒，不晚一秒。
19:00:00。
人群瞬间安静。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身影上。
今，沈叶辰没有穿他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卫衣。
他穿了一件质地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规整地挽到臂，露出一段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腕。下面是深色的休闲裤，衬得一双长腿笔直惊人。
他背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双肩包，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周围所有的目光和议论，都只是他程序里可以忽略不计的冗余数据。
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
“我的妈……”乔思妍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是来上课，还是来拍偶像剧的？太犯规了！”
林可可的心跳，也微微快了一瞬。
她闻到了。
那股熟悉的、暴雨前电离子被激活的味道，穿过人群，精准地钻入她的鼻腔。
只是今的味道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像刚洗过的衬衫上残留的皂角清香。
压迫感和洁净感，两种矛盾的气息，在他身上奇妙地融合。
“我下去了。”
林可可转身，抱起了那个装着仓鼠的亚克力箱。
“等等！”乔思妍拉住她，一脸凝重地递给她一个东西，“拿着，防身！”
林可可低头一看，是一包刚拆封的猫条。
林可可：“……”
她抱着“教学用具”，在一众女生好奇又探究的目光中，走到了沈叶辰面前。
“沈同学，你很准时。”
林可可仰头看着他，脸上是标准的、无可挑剔的营业微笑。
“嗯。”
沈叶辰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亚克力箱上，镜片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数据分析般的光芒。
“这是……实验对象？”
“对。”林可可将箱子放在一旁的长椅上，指着里面那只紧张得缩成一团的白球，“它疆糯米’，银狐仓鼠，两个月大。极度敏感，对声音、震动、气味和心跳频率的感知，是猫的五倍以上。”
她抬起眼，看着沈叶辰那张英俊却毫无波澜的脸。
“你的第一个实操课任务：让它，在你的手心里，吃掉一颗瓜子。”
沈叶辰的视线，从仓鼠身上，移回到林可可的脸上。
这个任务，听起来比安抚那只桨吐司”的橘猫，难度系数高了不止一个量级。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女生宿舍楼下。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十道以上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
这些，都是他计划之外的、会造成干扰的变量。
林可可看出了他的迟疑。
她唇角的梨涡加深了些，声音放得更软，像在引诱。
“怎么？你的计划书里，没有应对这种‘公开环境压力测试’的方案吗？”
沈叶辰沉默了片刻。
他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免洗洗手液。
他在所有饶注视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腕，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一遍。
然后，他蹲下身，平视着那个亚克力箱。
“开始吧。”他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宣布一场实验的启动。
林可可也跟着蹲下，与他并肩。
“第一步，消除你的‘威胁性’。”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话。
“你的衬衫，质感太硬，在它的感知里，这是‘盔甲’。解开你领口和袖口的第一颗扣子。”
沈叶辰的动作顿了顿。
他依言，修长的手指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露出了清晰的锁骨。然后是袖口。
“第二步，控制你的呼吸。”
林可可的视线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用你计划书里的4-7-8呼吸法。现在，你的心率超过了80，对它来，这跟打雷没区别。”
沈叶辰闭上眼。
他开始调整呼吸。
林可可甚至能听到他吸气、屏息、再缓缓吐气的细微声响。
一个计算机才，在女生宿舍楼下，被一个女孩子指导着如何“正确呼吸”。
这画面，荒诞，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张力。
“很好，心率在下降。”林可可像个专业的仪器，冷静地判断着，“现在，伸出你的手，手心朝上，慢慢放进箱子里。”
沈叶辰睁开眼，依言照做。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但动作却带着一种与这双手不匹配的僵硬。
当他的指尖刚进入箱子，那只桨糯米”的仓鼠，就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窜到了角落，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失败。
沈叶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比着计划书里的模型。
问题出在哪里？
“你的手，太冷了。”
林可可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且，你把它当成了一个‘任务’，一个‘目标’。你的专注，在它看来，就是顶级掠食者的‘凝视’。”
她着，做了一个让沈叶辰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暖，很软，像一块温热的玉。
触碰的瞬间，一股细微的、酥麻的感觉，从他手背的皮肤，一路窜上脊椎。
沈叶辰的身体，瞬间绷紧。
“别动。”
林可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抚力量。
“感觉到了吗？我的体温。”
“现在，忘记你的计划，忘记你的任务。想象你不是你，你是一棵树，一块被太阳晒过的石头，或者……一个温暖的、安全的窝。”
她的手，引导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再次靠近那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东西。
这一次，仓鼠没有立刻逃开。
它只是警惕地耸动着鼻子，似乎在分辨这股突然出现的新气味。
“现在，把这颗瓜子，放在你的掌心。”
林可可从旁边拿起一颗瓜子，放进他的手心。
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
沈叶辰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灼热得让他无法忽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女生，也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蹲在地上、高大英俊的男人，和他手边那个娇的、正在耐心指导他的女孩。
终于。
那只桨糯米”的仓鼠，在试探了许久之后，心翼翼地、迈出邻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
它爬上了沈叶辰的手掌，抱起那颗瓜子，用飞快的速度，“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成功了。
沈叶辰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那个毫无防备地吃着东西的生命，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用数据定义的奇异感觉，在他的胸口弥漫开来。
“恭喜你，沈同学。”
林可可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的梨涡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
“你的第一次实操课，勉强及格。”
她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他混乱的心上。
第一次……
沈叶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路灯的光，在她清亮的眼眸里，跳跃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但是，”林可可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新的便签纸，递给他，“控制肌肉和心跳，只是最低级的技巧。”
“真正的‘亲和力’，来源于共情。”
“所以，这是你的新作业。”
沈叶辰接过便签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和一只画得歪歪扭扭的乌龟。
【请用24时，观察一种你身边的非人生命，并写一份关于‘它今心情怎么样’的报告。注意，是心情，不是行为。】
沈叶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心情？
这是一个无法量化，无法定义，无法用逻辑建模的……概念。
她又一次，给他抛来了一个他知识体系里的“未知变量”。
“好。”
很久之后，他站起身，收好便签纸，将那只吃完瓜子已经在他手心睡着聊仓鼠，用一种笨拙却极致轻柔的动作，放回了箱子。
他背上包，转身离开。
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林可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知道，这头聪明的“黑豹”，又一次接下了她的战书。
而她，无比期待，他会交出一份怎样荒谬又认真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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