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匆匆赶到祁同伟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急速赶路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祁同伟冰冷的声音。
赵东来推门而入，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一丝下属见上级时应有的恭敬笑容：“祁厅长，您找我？”
然而，他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祁同伟的表情，就迎头遭遇了一场风暴。祁同伟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赵东来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休闲夹克。
“赵大局长！”祁同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和文件都跳了一下。“你看看你！现在是上班时间，为什么不穿警服？！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还有没有把《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内务条令》放在眼里？！”
这突如其来的拍桌子和厉声质问，确实让毫无准备的赵东来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滥人，迅速稳住了心神。
他脑子飞快转动：自己的组织关系、人事任免权都在京州市委，厅里主要是业务指导，祁同伟虽然级别高，是上级业务主管部门领导，但要想直接动他的位置，手续复杂，并非易事。
除非……是自己有求于他，比如想争取那个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兼职。
想通了这一层，赵东来心中的慌乱顿时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无奈，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几分讨好：“祁厅长，您息怒，息怒！我这不是一接到您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嘛！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进，警服还在办公室挂着呢。您召见得急，我实在是没来得及换……”
他试图用“奉命急召”来化解“不着警服”的指控。
“哼！”祁同伟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反而顺着话头继续讽刺道，“这都几点了？嗯？我这个厅长，每都按时按点，甚至提前到岗处理公务！你赵大局长倒好，日上三竿了，还没到办公室点卯！怎么，京州市局的局长就可以搞特殊化？就可以无组织无纪律？！”
赵东来心里暗骂，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诚恳的认错态度，微微低下头：“祁厅长，您批评得对！我检讨，我深刻检讨！主要是昨夜里有个棘手的案子，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实在是……早上就贪睡了一会儿。这是我的错，我向您保证，下不为例！”
他主动提及加班，既是解释，也是暗示自己并非怠工，而是忙于公务。
“忙案子？”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赵东来面前，近距离地逼视着他，目光在他带着些许疲惫和来不及整理仪容的脸上扫过，“赵东来，你别跟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眼袋浮肿，衣着随意，哪里还有一点身为市公安局长应有的威严和形象？！我看你根本就不配穿那身警服！”
这话得极重，几乎是在否定赵东来作为警察的基本资格。
不等赵东来辩解，祁同伟直接下达了处分：“鉴于你今严重违反内务条令、迟到旷工的行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你必须就此事，向省厅党委，特别是向我本人，做出深刻的书面检讨！要深刻反省你的组织观念、纪律意识为何如喘薄！”
赵东来一听要写书面检讨，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玩意儿虽然不痛不痒，但白纸黑字落在档案里，终究是个污点，而且传出去面子往哪搁？
他忍不住反驳道：“祁厅长，这个……是不是有点题大做了？我就是今偶然迟到了一次，也跟您解释原因了，口头检讨一下不行吗？书面检讨……没必要吧？”
“好啊！赵东来！”祁同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脸色瞬间寒霜笼罩，目光锐利如刀，“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公然抵触上级批评，是没有把省厅的权威放在眼里！是没有把警队的铁规钢纪放在眼里！你是不是觉得，你赵东来在京州地盘上，就可以我行我素，谁也管不了你了？！”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压迫感十足。
赵东来感受到祁同伟是铁了心要借题发挥，知道再硬顶下去对自己绝对没好处。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了摆手，语气软了下来：“不是，祁厅长，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写，我写还不行吗？我回去就写，深刻检讨，保证让您满意！”
他心里却是在骂娘：这个祁同伟，今到底是吃了什么枪药了？
先是莫名其妙限时一时逼他跨城赶来，来了之后又揪着着装迟到这点事大做文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黑着一张阎王脸，给自己摆足了官威。
这到底是冲着他赵东来个人，还是另有所图，想敲打他背后的李达康书记？
赵东来暗暗警惕，知道今这关不好过，后面肯定还有更狠的招数。
祁同伟看着赵东来勉强答应写检讨，脸上那副口服心不服的样子，心中冷笑。
他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话锋猛地一转，切入今召见的核心议题，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却更加咄咄逼人：
“赵局长，着装纪律的问题，希望你深刻反省，书面检讨明一早交到我这里。”
他先敲打一句，随即单刀直入，“另外，我听，你们京州市局，昨擅自逮捕了大风厂的工会主席、员工持股会的法人代表郑西坡？有没有这回事？”
他始终没有示意赵东来坐下，就让他那么干站着，自己却慢条斯理地转身，坐回了那张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宽大办公椅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赵东来心里一紧，暗道：来了！果然是为了郑西坡的事！
他脸上立刻堆起略显夸张的佩服表情，拱了拱手：“省厅的消息真是灵通，佩服、佩服！我们这边刚有点动作，您这就知道了。”
他试图轻描淡写，“不过，祁厅长，用‘逮捕’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我们主要是有一个案子，需要请郑西坡同志回来协助调查，了解一些情况。”
“哦？协助调查？”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赵东来，“什么案子，需要动用到‘请’这位大风厂的关键人物回来‘协助调查’？看。”
他明知故问，就是要逼赵东来亲口出案由，看他如何自圆其。
赵东来顿时语塞，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个……祁厅长，案子还在侦查阶段，有些细节……不太方便透露。”
他实在不想，因为这案子背后牵扯复杂，直接关联到市委书记李达康主导的大风厂改制和光明峰项目。
汉东官场谁不知道，李达康书记和政法委高育良书记一直不和，而祁同伟又是高育良的得意门生和最得力的干将。
把案由告诉祁同伟，无异于授人以柄。
看到赵东来支支吾吾，祁同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不再追问，而是直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啪”地一声轻放在桌沿，推向赵东来的方向。
“既然赵局长不方便，那就不必了。”祁同伟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正式通知你，经过省厅研究决定，郑西坡涉嫌的系列案件，由我们省公安厅直接提级办理。这是相关文件。”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我派去市刑侦支队提饶同志，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地方了。”
“什么？！提级办理？”赵东来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祁同伟动作如此之快，而且如此强硬！
如果让郑西坡落到祁同伟手里，以省厅的手段和祁同伟与高育良的立场，很难保证会查出什么“新情况”，到时候不仅案子可能偏离方向，甚至可能被用来攻击李达康书记，他自己也绝对脱不了干系，麻烦就大了！
“祁厅长！这……这不合规矩吧！”
赵东来也顾不得站着的尴尬了，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地反驳，“省厅提级办理，通常针对的是重大、复杂或者跨区域的案件。郑西坡只是一个企业的工会主席，涉及的所谓问题，我们市局完全有能力侦办！而且，此案与我们正在侦办的另一个重要案件有牵连，是那个案件的嫌疑人主动交代出来的线索，由我们并案侦查最为合适！省厅突然介入，会打乱我们的整体部署！”
祁同伟看着赵东来焦急的样子，反而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看来，我们省厅的命令，在赵大局长这里，是真的不好使了？省厅决定提级办理的案件，还需要先向你们市局解释清楚为什么是‘重大案件’？还需要得到你们的认可？”
赵东来心里一沉，知道刚才情急之下话重了，给了祁同伟把柄。
他虽然不太怵祁同伟，但表面上的层级关系和组织纪律不能公然违背，尤其在这个他即将升任副市长的关键节骨眼上，更不能被人抓住“对抗上级”的辫子。他迅速调整表情，缓和语气：
“祁厅长，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不尊重省厅决定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这个案子由市局来办更顺一些，也能替省厅分担压力。”他脑子里飞快盘算：自己升副市长的提案已经上报省委，一旦通过，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厅级干部，虽然资历不如祁同伟这个老牌公安厅长，但至少在级别上拉平了。
到时候，祁同伟再想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压制自己，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祁同伟自己呢？沙瑞金书记明显不信任他，他那个副省长的梦，十有八九要泡汤。
一个仕途眼看走到尽头的人，何必跟他硬碰硬？眼下暂且忍耐，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想到这里，赵东来的心态平衡了不少，但眼前的危机仍需应对。他知道，在程序上，他很难直接阻止省厅提人，只能另想办法。
祁同伟将赵东来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算计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再废话，拿起内线电话，沉声道：“喂，是我。人接出来了吗？……好，直接带回厅里，安排专人，立即展开讯问！”
放下电话，祁同伟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东来，淡淡地：“赵局长，人，省厅已经接走了。你们市局做好相关案卷的移交准备吧。你可以回去了。”
赵东来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能咬牙应道：“……是，祁厅长，我回去就安排。”
他深深看了祁同伟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担忧，必须立刻向李达康书记汇报这一突发情况。
“东来，你看，你又急！”祁同伟慢悠悠的道：“有人向我们省厅报案，你们市局乱抓人，还刑讯逼供，你做为市局的书记，局长，要不要一起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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