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温禾轻手轻脚地起身。
今日是母亲柳氏三十七岁生辰，她特意比平日早起半个时辰，悄悄钻进灶房。
她舀出细白面粉，兑入温水，又磕进一个鸡蛋。
手指在面盆中画圈搅动，面絮渐渐聚拢成团。
她挽起袖子，将面团在案板上反复揉搓，这是现代母亲教她的诀窍：揉得越久，面条越筋道。
得揉够三百下才校她喃喃自语，额角渗出细汗。
面团在她手下变得光滑柔韧，用湿布盖着醒发时，她开始熬汤。
老母鸡昨夜就炖在灶上，此刻汤色已呈奶白。
她撇去浮油，加入几片鲜菇，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面团醒好后，温禾开始抻面。
只见她将面团搓成长条，对折，甩动，细长的面条如银丝般从指间流淌而下。
面团在巧手下变成细长均匀的面条，一根不断不裂，寓意长命百岁。
“我们禾丫头这是要给娘亲惊喜呢。”
赵氏笑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两个鸡蛋，“这是今早刚捡的，给寿星添个彩头。”
温禾接过鸡蛋，打散后淋在煎得金黄的蛋皮上，又切了细细的葱丝。
长寿面出锅时，柳氏正好洗漱完毕走进饭堂。
柳氏循着香味走进饭堂时，正看见女儿端着面碗走来。
青花瓷碗里，一根完整的长寿面盘成福寿纹，汤清见底，面上铺着嫩黄的蛋丝、粉红的肉糜和翠绿的葱花，正中还用胡萝卜刻了个字。
娘，快趁热吃。温禾笑着递过筷子。
温铁柱乐呵呵地招呼：“快坐下，闺女忙活一早上了。”
柳氏拿起筷子，手微微发颤。
这碗面让她想起前年逃难前，母亲宋氏给她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那时面汤里飘着难得的香油花，弟弟青松还偷偷给她加了勺肉酱......
“娘，怎么了？”温禾见母亲举箸不动，关切地问道。
柳氏慌忙抹了把眼角：“没什么，就是想起你外婆和舅舅......”
这时赵氏端着蒸糕进来，听见这话眼圈也红了：我爹娘和两个弟弟弟媳，侄儿，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前年乱兵冲散时，弟腿上还带着伤......
这话如一道惊雷劈中温禾。
她猛然记起过年时的承诺：要帮母亲和二婶寻找失散多年的娘家人！
这些日子忙着酒坊、酒铺、馆和哥哥们的前程，竟把这般重要的事忘了。
娘、二婶别急。她握住柳氏粗糙的手，我今日就去托谢大人帮忙留意。
柳氏连连摆手：“使不得！谢大人日理万机，怎好为咱们的家事劳烦......”
“娘和二婶的事就是最大的事。”温禾坚定地，心里已有了盘算。
午时末，馆的客人渐渐稀疏。
温禾将后厨交给阿蛮照看，提着新做的梅菜扣肉和桂花酿往县衙去。
食盒里还特意放了一罐新研制的果酱，用的是后山采摘的野莓。
谢景珩正在批阅公文，见她来了立即放下朱笔。
“大人安好。”温禾行礼后开门见山，“今日冒昧前来，是想托大人帮忙寻亲。”她将柳氏娘家和赵氏娘家的情况细细道来。
谢景珩听完温禾的叙述，沉吟道：两家饶特征倒是好记。柳家外婆眉间痣，舅舅六指；赵家外公跛足，舅腿伤。邻县户籍册我这就派人查阅。若是迁往其他州县...
他展开舆图，我会发函各府县协助查访，只要人还在世，总有踪迹可寻。
温禾感激不已，取出食盒：“这是新做的吃食，聊表谢意。”
食盒共三层：上层是温着的梅菜扣肉，中层是松软的米糕，下层冰镇着桂花酿。
最特别的是那罐野莓酱，红艳艳的如同宝石。
“这是......”谢景珩好奇地打量着果酱。
温禾笑道：“抹在米糕上吃的，大人试试看。”
谢景珩依言尝了一口，酸甜的果香在口中绽开，不禁赞叹：“温姑娘巧思，这果酱倒是解了米糕的甜腻。”
从衙门出来，温禾直奔布庄。
她选了匹柳氏最爱的藕荷色细棉布，又买了几样时新丝线。
经过银楼时，她想起柳氏那支磨得发旧的银簪，又挑了支祥云纹的。
傍晚时分，温禾让温枫提前打烊。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院中，桌上摆满佳肴：中央是寿桃形状的糕点，四周环绕着袄寓意吉祥的菜式：年年有余（红烧鱼）、金玉满堂（玉米虾仁）、锦绣前程（五彩时蔬）......
最引人注目的是温禾特制的“生辰蛋糕”。
她用蒸糕做底，抹上野莓酱，四周插着三十七根细面签，每根签头缀着颗染红的米粒。
“这是西域传来的习俗。”温禾笑着解释，“寿星许愿后吹灭这些‘蜡烛’，愿望就能实现。”
柳氏在众人注视下闭眼许愿，烛光映着她湿润的眼角。
温禾知道，母亲定是盼着与娘家人团聚。
夜深人静时，温禾路过父母房外，听见里面传来低语。
......前年这时候，娘还给我绣了双鞋面......
柳氏啜泣着，青松那孩子，不知长高没有......
温铁柱默默递过布巾，宽厚的手掌轻拍妻子后背。
月光下，那方绣帕上的并蒂莲依稀可见。
温禾悄悄退开，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帮母亲完成这个心愿。
另一间屋里，赵氏也在对温二叔念叨：我爹的右腿是年轻时摔瘸的，逃难时总落在最后......要是当时我能回头拉他一把......
温二叔叹气：乱兵冲过来时，能保住性命就不易了。
温禾回到房中，就着油灯细细作画。
根据母亲和二婶的描述，她画下两家饶特征：柳外婆的圆脸杏眼眉间痣，柳舅灸招风耳；赵外公的跛足姿态，赵家舅少年模样却拄着树枝当拐杖。
最后在画纸顶端写下寻亲启事。
次日清晨，这些画像贴满了禾记馆和酒铺的门板。
晨光中，画像上的人们仿佛正对着来往行人微笑。
温禾站在门口，望着官道上来往的车马，心中默念：但愿这缕炊烟，能飘到亲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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