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快守不住了！”
传令兵这句带着哭腔的嘶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金銮殿的蟠龙金柱上，余音回荡，震得满朝文武魂飞魄散。刚才还在为御史“死谏”而争吵的官员们，瞬间鸦雀无声，一张张脸上只剩下惨白和绝望。大同若失，山西门户洞开，瓦剌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这才安稳了几？土木堡的惨剧难道要重演？
端坐在龙椅上的林锋然，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灵盖，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王效祖重伤！杨信被阻！大同危在旦夕！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变成现实！
然而，就在这灭顶般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瞬间，一股更强烈的、源自现代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倔强，猛地冲了上来！不能慌！绝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一旦他这个皇帝先垮了，那大明就真的完了！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刺激神经，硬生生将喉咙口那股腥甜咽了回去，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开口：“军报……详细情形如何？王总兵伤势如何？杨信将军被何人所阻？”
那传令兵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陛下！瓦剌连日猛攻，集中火炮和云梯，专攻东城，城墙塌了数处！王总兵亲临缺口督战，被流矢所伤，箭镞深入肺腑，昏迷不醒！如今是……是副总兵赵荣在指挥守城！杨将军的援兵在五十里外的黑山驿遭遇瓦剌埋伏，敌军依仗地利，箭矢如雨，杨将军冲了几次都没冲过去，伤亡不……”
赵荣？林锋然瞳孔猛地一缩！曹吉祥之前暗示要收买的那个副将！竟然真的是他在王效祖重伤后接管了指挥权！这是巧合，还是……？
一股巨大的阴谋感如同毒蛇般缠上了林锋然的心脏！曹吉祥！一定是曹吉祥搞的鬼！他不仅拖延了杨信的粮草，很可能还暗中勾结赵荣，甚至……王效祖的重伤都未必是意外！
内鬼！大同城内一定有内鬼！而且很可能已经掌握了指挥权！
这个念头让林锋然浑身发冷。如果赵荣已经投敌，或者心存异志，那大同城陷落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必须立刻阻止！
但此刻，他远在紫禁城，鞭长莫及！如何能影响千里之外的战局？
电光火石间，林锋然脑中闪过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他必须赌一把，赌赵荣还没有完全撕破脸，赌他还有所顾忌，赌一道来自皇帝的“密旨”能暂时镇住他！
“取纸笔来！快！”林锋然猛地站起身，不顾礼仪，厉声喝道。
张永连忙铺开宣纸，磨墨。满朝文武都惊愕地看着皇帝，不知他要做什么。
林锋然提起朱笔，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字迹因为急促而略显潦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大同副总兵赵荣听旨！朕闻王效祖重伤，心甚忧之。兹特命尔暂代大同镇守一职，全权指挥守城事宜。杨信援军不日即至，尔务必坚守待援，与杨信内外夹击，破敌建功！朕已擢升尔为都督佥事，赐蟒袍玉带，望尔不负朕望，保境安民！若大同有失，提头来见！钦此！”
写罢，他取出随身玺，重重盖上。然后，他拿起第二张纸，继续写道：
“此旨明发。另，密谕：朕知尔忠勇，然城中有宵之辈，或通敌，或惑众，尔可借督战之机，严密排查，特别是……王总兵受伤之时，身边护卫及医官，需细加审问！若有可疑，立斩不赦！事急从权，朕许尔先斩后奏之权！京城援军已在路上，尔但坚守三日，朕保尔世代公侯！”
这第二道是密旨，赤裸裸的警告、利诱和授权！他要把赵荣架在火上烤！用高官厚禄和先斩后奏的权力诱惑他，同时用“排查内奸”的名义警告他，暗示皇帝已经怀疑城内有变，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抛出“京城援军在路”的虚招，给他希望，逼他死守！
这是一场心理战！赌的是赵荣的贪婪和恐惧！
“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立刻将此明发上谕及密旨密封，送往大同，直接交到赵荣手中！若有延误，立斩！”林锋然将两道旨意交给一名殿前侍卫统领，声色俱厉。
“臣领旨！”那统领也知道事关重大，接过旨意，飞奔而出。
处理完这迫在眉睫的危机，林锋然才稍稍缓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这道旨意能起多大作用，他毫无把握。现在，他必须稳住朝堂，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果然，他刚坐下，石亨就迫不及待地出列，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陛下！大同危殆，皆因前番决策迟缓，用人不当所致！如今局势崩坏，非重将不能挽回！臣恳请陛下，即刻授予臣全权，节制山西、大同诸军，臣愿亲率京营精锐，驰援大同，与也先决一死战！”
他这是要趁机夺取最高军事指挥权！一旦让他得逞，兵权在握，后果不堪设想！
主和派王翱等人也立刻跳出来反对，什么“京师空虚，不可再分兵”、“当务之急是议和缓兵”等等。
朝堂上再次吵成一团。
林锋然看着底下这群只顾自身利益的臣子，心中充满了厌恶和悲哀。国难当头，他们想的还是争权夺利！
“都给朕闭嘴！”林锋然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如同寒冰，“大同尚未陷落，尔等便在此摇唇鼓舌，是盼着城破吗？！”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石亨和王翱，冷冷道：“石爱卿忠勇可嘉，然京营肩负卫戍京师重任，岂可轻动？王爱卿老成谋国，然与虎谋皮，徒遭其辱！当下首要之务，是稳定大同局势，确保京师安全！”
他不再给他们争吵的机会，直接下达一连串命令：
“传旨山西巡抚，立刻征调所有可用卫所兵及民壮，火速增援大同，受赵荣（暂）节制！”
“命宣府总兵，加派侦骑，严密监视也先主力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京师九门戒严，加强巡逻，严防瓦剌细作混入！”
“户部即刻核查太仓及通州粮储，确保京师军民用度无虞！”
这些命令务实而果断，暂时压下了朝堂的纷争。石亨虽然不满，但见皇帝态度坚决，暂时不敢再强求。王翱等人也悻悻退下。
退朝后，林锋然回到乾清宫，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外有强敌，内有奸佞，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狂风巨浪中驾驶着一艘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舒良悄悄进来，禀报了另一个坏消息：曹吉祥称病不出，但其手下太监在宫内活动频繁，似乎在散播“大同将失、皇上失措”的谣言。而且，东厂暗中监视发现，逯杲的锦衣卫最近也在频繁调动，动向可疑。
林锋然的心沉了下去。曹吉祥和逯杲，果然没闲着！他们是在为大同陷落后，趁机发难做准备吗？或许，赵荣的变故，根本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就在这内外交困、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下，一后，大同方向终于传来了新的消息。
不是八百里加急，而是一份由杨信派死士冒死送出的密信。信上字迹潦草，沾着血迹：
“陛下！臣杨信泣血上奏！黑山驿险隘，敌军凭高据守，臣猛攻两日，伤亡甚重，未能突破！然昨夜侦得，大同城内火光冲，杀声震地，似有内乱！今晨见城头虽仍悬明旗，但守军调度混乱，旗语有异！臣恐……恐赵荣有变！请陛下速决断！”
大同内乱！赵荣有变！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林锋然握着这封血书，双手冰凉，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他寄予厚望的那道密旨，看来并没有起到作用。赵荣，还是走上了叛变之路！
大同……真的守不住了吗？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张永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陛下！不好了！曹吉祥……曹公公带着大批太监和锦衣卫，把……把坤宁宫给围了！是……是奉旨保护皇后和太子，防止……防止大同溃兵惊扰！”
林锋然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
曹吉祥！他终于图穷匕见了！以“保护”为名，控制皇后和太子！这是要挟子以令诸侯！或者……是为最后的篡位做准备！
最后的决战，就在眼前！
（第8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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