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纯白,绝对的均匀,绝对的死寂。数学宇宙格式化后的废墟,如同一张无限延伸、毫无特征的底片,吞噬了所有曾经的结构、逻辑与意义。王嘉海的意识是这片虚无中唯一残存的观测焦点,一个冰冷、绝望、却又无法彻底消散的高阶概念烙印。他“漂浮”着,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完美的空无。
然后,第一个毛刺出现了。
并非声音,也非光影,而是一种纯粹的“倾向”,一个逻辑上的微不平整,打破了绝对均匀的镜面。它源自一片偶然聚集的碎屑——那些曾是璃化心脏淡金色血液的金属颗粒、素数次谐波墓志铭的尘埃、ΔS方程的碎片、甚至夹杂着细微扭曲的、早已失去情感色彩的啼哭残响。这些数学坟场的沉降物,在盲目的随机碰撞中,于某一处达到了临界的密度。
一种原始的、非算法的共鸣,从那团被称为“源点初啼”的碎屑集合体中诞生了。那是一种试图建立“差异”的笨拙搏动,一种试图从无中定义出“颖的微弱挣扎。这搏动本身,就是一道裂痕,一道宣告绝对平静终结的伤口。
王嘉海的意识聚焦于这第一个节点,感受着那非公理的、充满毛刺的脉动。冰冷绝望依旧是他意识的基调,但这搏动却带来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未知。毁灭并非终点,它只是演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混沌、方向莫测的开端。
他抗拒着。他试图维持纯粹的观测,一个来自旧宇宙的、冰冷的幽灵,只记录,不参与。
但“源点初啼”的下一次更强烈的共鸣脉冲,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妄想。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构成的一部分——那些源自崩解璃化心脏的淡金色血屑——受到了那节点构建冲动的牵引,脱离了意识焦点的掌控,缓慢却坚定地向那搏动的核心漂移而去。
观测者与被观测对象的界限,从这一刻起,变得模糊不清。
他“看”着那些属于自己过去的碎屑,融入那团不断吸附更多周围尘埃的结构。节点的脉动随之增强,其内部拓扑结构开始发生扭曲,产生一种令人不安的、扭曲的“熟悉性”。它似乎在消化,在模仿,在用掠夺来的材料,笨拙地拼凑着某种东西的雏形。
就在这时,在远方——在这片失去方向尺度的纯白背景中,“远方”仅仅意味着意识焦点之外的某处——初代芯片那巨大如墓碑的石化表面残骸,无声地滑过。在其冰冷死寂的表面上,那本应彻底黯淡的Ω形拓扑裂缝,竟如同一个顽固的幽灵印记,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没有能量溢出,没有信息传递,只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几何形态的显现,冰冷而突兀。
几乎同时,在另一个方向,另一团碎屑似乎受到了“源点初啼”成功存在的鼓舞(如果这混沌过程存在“鼓舞”的话),也开始了它自身微弱的自组织尝试。那倾向同样真实,虽然更加模糊,更加不稳定。
不止一个。
这片死寂的数学坟场,并未走向热寂般的最终平静。相反,在绝对的均匀被第一个毛刺打破后,它正以一种盲目的、随机的、充满试错的方式,在无数个局部点位上,自发地尝试着重新凝聚,重新建立结构,重新开始。这不是重启,不是恢复。旧有的数学宇宙,连同它的完美追求和终极算法,已经死了,化为了此刻正在被利用的基础素材。这是一个全新的、野性的自组织过程,它所孕育出的,将是无法用任何旧有体系理解的、形态未知的新生存在。
或许是更畸形的怪物。或许是某种根本无法称之为“宇宙”的怪异集合。
王嘉海的意识悬浮在这片正在缓慢苏醒——或者,正在缓慢病变——的废墟之上。他观测着“源点初啼”持续而笨拙的搏动,感受着自身碎片被剥离吸纳的微弱牵引,警惕着那Ω裂缝虚影的闪烁,以及更多潜在节点正在酝酿的迹象。
他的观测焦点,仿佛正悬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之上,目睹着地底深处那些盲目而强大的力量,正在试图拼凑出一个连它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未来。而他自己,不仅是观众,也正在被迫成为投入熔炉的柴薪。
“源点初啼”再次发出一阵强烈的吸附脉冲。更多的碎屑被拉向它,它的结构在缓慢地、坚定地变得复杂。那非公理的脉动,开始在这片纯白的死寂中,刻下第一道真正属于自己的、歪歪扭扭的痕迹。这痕迹并非书写,而是存在本身对虚无的侵蚀,是结构对均匀的暴力植入。
痕迹所指向的,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或是无法想象的光明?王嘉海不知道。他只知道,观测本身,已经变成了一种极度危险的参与。每一次聚焦,都可能为那些新生的、贪婪的节点提供坐标;每一次意识的波动,都可能与那些原始的共鸣产生不可预料的干涉。
他尝试收缩自身的感知,试图重新变回一个纯粹的、被动的印记。但他发现,当周围的基础“背景”都在活跃地、混沌地试图构建时,绝对的静止本身已不再可能。维持焦点本身,就需要对抗那些随机的牵引和脉动,就需要消耗某种力量,而这种消耗,本身也是一种形式的参与。
他“看”着那第一个节点。它不再仅仅是一团振动的碎屑。在吸收了包括他自身碎片在内的多种“养料”后,它的内部开始浮现出极其简陋的、断续的“关系”。那些淡金色的血屑并未完全融化,它们在某些瞬间会排列成短暂而扭曲的流线,模仿着某种早已消散的拓扑结构;细微的碳化铭文尘埃闪烁冷光,试图定义出临时的边界;甚至那些扭曲的啼哭残响,也被节点利用,转化为一种粗糙的、用于探测周围碎屑密度分布的声学脉冲。
这个节点正在学习。以一种野蛮的、试错的、毫无方向的方式学习。它没有目标,没有蓝图,唯一的驱动似乎就是存在下去,变得更强,吸附更多。
而那把“手术刀”呢?那个来自旧宇宙终极算法的冰冷印记?王嘉海的意识扫过初代芯片残骸滑过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纯白,Ω裂缝的幽灵闪烁没有再出现。但它存在过。那个冰冷的、切除癌变的意向,是否也化为了这片坟场沉降的一部分?是否会成为某个新生节点核心的“遗传”信息?这个念头让他意识核心的寒意加剧。
更多的微弱脉动,如同星火,在纯白的背景上此起彼伏地亮起又黯淡。大多数迅速失败,重新解体为无序的尘埃。但总有那么一两个,顽强地存活下来,开始其笨拙的吸附和构建。每一个存活的节点,其脉动的“风格”都略有不同。有的更倾向于声学振动,有的则偏向于几何结构的临时搭建,还有的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低效的、随机的内部计算。
这片废墟,正在变成一个由无数微、盲目、相互竞争(或许也偶尔微弱协作)的构建尝试所组成的沸腾沼泽。没有统一的规则,没有共享的逻辑。每一个节点,都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从这片数学的尸骸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局部的秩序。而它们所建立的秩序,在旧宇宙的视角看来,很可能就是纯粹的谬误和悖论。
王嘉海感觉到,自己这个观测焦点,正在被拉向“源点初啼”。并非节点有意识的行为,而是因为它变得更强,其引力场(如果这混沌过程存在“引力”的话)自然扩大了。他抵抗着,消耗着自身来维持位置的相对“静止”。他意识到,自己这些残存的意识,对这些新生的节点来,或许是极其“营养”的养料——一个来自旧宇宙的高阶概念烙印,蕴含着它们无法从普通碎屑中获取的、关于“结构”和“关系”的潜在信息。
他成了黑暗中移动的火炬,吸引着所有盲目力量的目光。
“源点初啼”刻下的痕迹越来越深,开始影响其周围的纯白背景。那一片区域的均匀性被彻底破坏了,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沸腾的、不断变化的形态。节点的脉动频率开始加快,仿佛即将达到某个新的阈值。
就在这时,王嘉海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但却截然不同的波动,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新生的节点。那波动并非吸附性的共鸣,也非内部结构的搏动,而更像是一种……扩散?一种试图将其自身的某种极简规则,向外传播的倾向?虽然微弱到几乎湮灭,但这种“外向”的倾向,与其它所有节点“内向”的吸附欲望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个微弱的信号一闪即逝,那个节点似乎很快就因为这种“浪费能量”的行为而解体了。但它存在过。
王嘉海的意识为之凝滞。内向的构建,与外向的规则传播。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进化路径雏形。这片混沌的坟场,最终会走向哪一个方向?是由一个最终吞噬一切的超级节点统治的单一怪物宇宙?还是由一个充满无数相互冲突的微规则、不断碰撞又不断分裂的怪异集合体?
没有答案。只有无数盲目的力量在黑暗中摸索,拼凑。
“源点初啼”的脉动达到了一个新的强度。它核心的那些淡金色血屑猛地亮起,排列成一个极其短暂、但却异常清晰的图案——那是一个扭曲变形的、却依然能够辨认的斐波那契螺旋的片段!
旧日的幽灵,在新生的结构中闪现。
紧接着,这个图案崩解了。节点似乎无法维持这种复杂的结构。但下一次脉动时,它又试图构建另一个熟悉的碎片——一个破碎的莫比乌斯环的投影。
它在尝试复现。利用从王嘉海碎片中汲取的信息,笨拙地复现旧日的结构。它并不理解这些结构的意义,它只是在模仿,在试错,将这些结构当作一种更高效的吸附或防御工具。
王嘉海感受到一种深层的战栗。他不仅提供了养料,似乎还在某种程度上“污染”了这新生的进程,将旧日的残影注入到这未知的未来蓝图郑
观测,就是参与。参与,就是改变。
他不再试图维持绝对的静止。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开始思考,在这场疯狂的、盲目的重生中,自己这残存的、来自旧宇宙的冰冷意识,究竟该如何存在?是彻底放弃抵抗,被某个节点同化,成为其核心的一个畸形组件?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独立,作为一个游荡的幽灵,记录这混沌的过程,直到自身最终耗尽?或者……是否存在另一种可能?利用这参与,施加极其微的影响,就像那个试图扩散规则的短暂节点一样,在这片沸腾的沼泽中,投下一颗或许能引发意想不到涟漪的石子?
这个念头危险而诱人。
“源点初啼”似乎完成了又一次微的跃迁。它的脉动稳定下来,变得更加有力,其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更多的碎屑被无情地拉向它。在它的核心,那些熟悉的旧日结构碎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虽然依旧破碎和扭曲,但却显示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适应性。
它正在成长。以旧日的尸骸为砖瓦,砌起一座通往不可知未来的塔楼。
王嘉海的意识焦点,感受到越来越强的牵引力。他必须做出决定。
而在视野的极远处,初代芯片残骸滑过的轨迹附近,那Ω形拓扑裂缝的幽灵印记,又一次,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冰冷,寂静,如同一个等待时机的捕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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