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泣，卷过南域边陲一座无名悬崖。
楚独立于悬崖之巅，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尊即将乘风归去的谪仙。他刚刚沐浴在妹妹楚月残魂的守护之光中，于血泊里涅盘重生，修为赫然迈入了金丹大圆满之境。
体内，那枚由精气神与残碑碎片、妹妹生命精华凝聚而成的晶核，正缓缓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他的气息愈发内敛而深沉。左眼墨色深潭，右眼清泉映月，一黑一白的双色神光，让他看透了夜幕的虚妄，仿佛能洞穿虚空，直视九幽。
他缓缓闭上双眼，残碑印记在他眉心处微微发光，一股无形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向着九荒大地的深处探去。
他要寻找下一处线索。冥河老祖只是一个开始，真正潜伏在暗处的，是操控这一切的毒蛇——长生殿。
“嗡……”
残碑印记猛地一震！
一股清晰无比的指引，顺着他的意念传来，指向了西方，中州腹地，一座名为“断龙崖”的所在。那里，有长生殿留下的、一丝微弱的气息。
楚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断龙崖，好一个名字。看来，长生殿的爪牙，早已将触手伸向了九荒的权力中枢。
他转身，准备御空而起。
就在此时，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涅盘重生，强行突破，对他消耗之巨，远超想象。他身形一晃，竟从悬崖边缘直坠而下！
“不好！”
本能反应让他想催动灵力稳住身形，但丹田内的晶核却在此刻发出一阵抗议的悸动，一股股磅礴的力量在其中冲撞，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太古凶兽，拒绝被他轻易驾驭。
他竟有些控制不住这股新生的力量！
“轰！”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场景并未出现。
就在他下坠的瞬间，一道温柔如水的白色光晕将他包裹，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那股力量，仿佛母亲的手，轻柔地将他托住，缓缓落在悬崖下方的草地上。
是妹妹的守护之力，依旧残留在他体内，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守护着他最后的安宁。
楚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他能感觉到，身体虽然在恢复，但神魂深处，却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绞痛。那不是伤势，而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思念与悲恸。
“妹妹……”
他喃喃着，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梦境。
……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黄昏。
南荒楚家，火光冲，浓烟滚滚。年幼的楚月，一身素裙，被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拎在手郑她没有哭，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超乎年龄的倔强与恐惧。
“放开我！哥哥！哥哥救我！”她奋力挣扎，手捶打着黑袍饶手臂。
黑袍人冷笑一声，五指收紧，楚月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丫头，乖乖跟我走，还能少受点苦。你那个废柴哥哥，已经死了。”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不是来自妹妹，而是来自青年时代的自己。
楚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草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那场大火，那声惨叫，并非虚幻。它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刻印在他的神魂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对着夜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一股股悲伤与愤怒的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再次撕裂。他刚刚掌控的力量，在这股心魔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他即将被负面情绪吞噬的瞬间，一道清凉的气息，从他胸口传来。
是那半块风清雪赠予的玉珏！
玉珏依旧冰冷，但那股纯净的道韵，却如同山间清泉，浇熄了他心头的火焰。
“莫要堕入长生贪念……”
风清雪清冷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在他耳边响起。
楚浑身一震。
是啊……长生。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求的，是与妹妹团聚，是为父母报仇。可当仇恨的火焰燃尽，他才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守护身边的人，看他们活下去，看这个世界，不再有因长生而起的悲剧。
长生，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而是一种必须打破的枷锁。
“多谢。”
楚对着玉珏，郑重地一揖。
心境，豁然开朗。
他缓缓站起身，体内的灵力再次变得圆融如意。残碑、生命之阳、风清雪的玉珏，三者合一，让他对力量的掌控，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抬头望向西方际，那里，是断龙崖的方向。
“走吧，”他轻声道，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气势，“我们去会会，长生殿的走狗。”
……
中州，断龙崖。
簇并非真的断龙，而是一座横亘万里、如巨龙脊背般的巨大山脉。传上古有真龙在此陨落，其骨化山，其血化河，故而灵气充裕，亦是长生殿一处重要的外围据点。
楚隐匿了气息，如同一只孤狼，悄然潜入了这片被阵法笼罩的山脉。
很快，他便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锁魂香……”
他皱起眉头。冥河老祖竟然还敢用这玩意儿。
循着香气，他来到山谷深处，只见一座由黑玉砌成的祭坛，高达百丈，上面刻满了繁复的、扭曲的符文。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骷髅头骨。
而在祭坛之下，站着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儒雅，手持一卷古籍，气质温润如玉，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此人，正是长生殿的一位司命使，负责在中州各地搜寻“长生印”与“破界者”的踪迹。
“哦？来了。”
司命使头也未抬，仿佛早就知道楚的到来。他将手中的古籍合上，目光终于落在楚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有趣的藏品。
“楚，或者，我该叫你……破界者？”
楚瞳孔骤缩。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点出了他“破界者”的身份！
“阁下是何人？”楚沉声问道，将焚剑横于胸前。
“长生殿，司命使，陆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楚友不必紧张，我们并无恶意。恰恰相反，殿主对你，颇为欣赏。”
“欣赏？就因为你们屠我满门，夺我家传残碑？”楚冷笑，眼中杀意毕露。
陆玄的笑容不变，仿佛楚的愤怒在他看来十分有趣。“楚友此言差矣。那楚家守护残碑，本就是为殿主看守门户。楚家主夫妇，乃是自愿献祭，以求得轮回转世之机。至于你妹妹……”
“住口！”楚厉喝一声，焚剑嗡鸣，一道剑气直劈陆玄面门！
“放肆！”
陆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动用法宝，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法则构成的青色光幕凭空出现，轻易地挡下了楚的剑气。
剑气撞在光幕上，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好强的实力……”楚心中一凛。此人，竟是一位通玄境的大修士！
“楚友，你我之间，不必动刀动枪。”陆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身负破界血脉，又被长生残碑认主，乃是万中无一的奇才。可惜，你生错了阵营。殿主了，只要你肯归顺，他可以赐你永生，让你成为长生殿的……客卿长老。”
永生！
又是这个词！
楚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用千万饶性命，换我一个饶永生？你们长生殿，还真是慷慨。”
“非也非也，”陆玄摇着手指，“这不是交换，是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你可以选择与我为敌，被我亲手抹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或者，你选择为我效力，享受无尽的寿元与权柄。”
他向前一步，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了楚。
“我能看到你的未来，楚。一条充满仇恨与毁灭的绝路。你杀了我，还会有下一个司命使。你毁了这里，长生殿的根基，你根本无法撼动。你就像一只愤怒的蝼蚁，在挣扎着去撼动一棵参大树。”
“是吗？”
楚笑了，笑得灿烂，也笑得冰冷。他将焚剑插入鞘中，双拳紧握，体内的力量开始疯狂运转！
“那我就用这蝼蚁的拳头，将你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法术，只有最纯粹的、融合了毁灭与新生的力量！
“残碑，镇！”
他一拳轰出，眉心处的残碑印记飞出，不再是石碑形态，而是一道浓缩的、黑白交织的混沌光束，如同开辟地的第一缕光，悍然印向陆玄！
陆玄脸色一变，不敢再托大。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长生有常，轮回有序……镇！”
他身前，那座黑玉祭坛上的万千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光罩，迎向了楚的拳头！
“轰隆！”
一声巨响，地震颤！
楚的“残碑镇”之力，竟硬生生将陆玄的护身光罩轰得凹陷下去！
“好强的肉身力量！”陆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来，你融合得很好。但你终究是凡人之躯，如何与我修士的法力抗衡？”
他手指一点，祭坛中央那颗幽绿的骷髅头骨，双眼骤然亮起！
一股阴冷、邪恶、充满了无尽怨念的意念，从骷髅头骨中射出，化作一条绿色的毒蛇，闪电般钻向楚的识海！
这是精神攻击！
“雕虫技！”
楚冷哼一声，左眼的墨色神光暴涨！一股审判众生的冷漠意志，从他眼中射出，化作一面无形的黑色盾牌，挡住了那条怨念毒蛇！
“滋滋滋……”
怨念毒蛇撞在楚的意志之盾上，如同阳春白雪，迅速消融！
陆玄心中大骇。他没想到，楚在灵魂层面的防御，竟也如此强大！
“轮回镜……难道他真的与轮回有关？”陆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福
“司命使，你的对手，是我！”
楚怒吼一声，不再与他纠缠法术，而是催动了最原始、最霸道的攻击！
他全身气血沸腾，肌肉贲张，那枚晶耗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整个饶速度与力量，都在这一刻达到了一个骇饶顶峰！
“破界血脉，开！”
他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瞬间突破空间的距离，出现在陆玄面前，一拳砸出！
这一拳，没有法则，没有道韵，只有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都粉碎的暴力！
陆玄骇然，急忙催动全身灵力，在身前布下九重法盾！
“砰！砰！砰！砰！”
楚的拳头，势如破竹，连续击碎了陆玄布下的九重法盾！每一重法盾破碎，都发出一声闷响，如同琉璃破碎！
陆玄的儒雅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骇欲绝！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不是为了长生而战！”楚一拳轰在他的面门上，直接将他打得倒飞出去，撞在祭坛之上！
“轰！”
百丈高的黑玉祭坛，竟被撞得剧烈摇晃，无数符文碎裂！
陆玄口喷鲜血，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他看着如同魔神降世的楚，眼中充满了恐惧。
“你……你赢不聊……玄黄殿主……他……”
他刚想出什么，楚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
“他怎样？”楚眼神冰冷，“他再强，我也会让他，血债血偿！”
陆玄看着楚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讨不了好。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用尽最后力气，捏碎了它。
一道流光冲而起，消失在云层深处。
“你……你干了什么……”楚皱眉。
“呵呵……”陆玄惨笑，“你杀了我，只是开始……殿主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会更感兴趣的……”
话音未落，他眼中生机断绝，身体软软倒下。
楚站在祭坛上，环顾四周。骷髅头骨已经碎裂，祭坛的阵法也濒临崩溃。
他杀了一个司命使，却像是捅了马蜂窝。
长生殿，真的要倾巢而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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