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冢的青铜古门缓缓闭合，隔绝了那个令人灵魂战栗的身影。然而，门后那股无形的、笼罩地的威压，却并非瞬间消散。它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沉沉地压在每个饶心头。
楚拄着焚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怀中的棠依旧昏迷不醒，但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风清雪半靠在他身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那半块玉珏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雪地上，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叶孤舟的引魂杖拄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此刻却带着一丝苦涩。
“咳咳……”风清雪忍不住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丝。她为了救楚，几乎是燃尽了最后的心神与修为。
楚连忙扶住她，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担忧：“风姑娘，你……”
“无妨。”风清雪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依旧清冷，“我护住了心脉，死不了。倒是你，楚，你怎么样？”
楚摇了摇头，他体内的残碑血脉虽然狂暴，但并未失控。刚刚那一记“守心印”，不仅挡住了幽冥教主的意志入侵，更像是一次洗礼，让他对自己体内的力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那不是单纯的毁灭或守护，而是一种可以转化的力量。源于守护的执念，可以化为坚不可摧的壁垒；源于毁灭的冲动，亦能成为无坚不摧的矛。一切都取决于他的心。
“我没事。”楚沉声道，目光却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青铜古门，“他……那个幽冥教主，他为何要放我们走？”
“或许，”叶孤舟凑了过来，声音沙哑地分析道，“在你身上，他看到了比我们更有意思的东西。一个完美的‘钥匙’，一个尚未完成的‘作品’。他不想毁掉他的杰作，他只想看着你，在他的掌控下，一步步走向疯狂，或者……走向超越。”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楚的心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刚才离万劫不复，只差一线。那个人影的话语，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道心之郑
“他的没错，”楚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众人，又像是在对自己，“我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害怕这股力量，最终会吞噬我。”
他抬起头，眼中却不再是迷茫与痛苦，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怕了。”他握紧了拳头，胸口的残碑印记微微发烫，“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道’。我的道，不是去模仿谁，更不是去成为谁。我的道，就是守护！守护我在乎的人，守护我认定的事！这条路，就算再艰难，再孤独，我也会走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风清雪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她知道，这个少年，真正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只凭一腔热血和仇恨驱动的复仇者，他找到了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更坚实的东西。
“得好。”叶孤舟也赞许地点零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穿透力极强的哨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咻——咻——咻——！”
声音凄厉，仿佛能刺穿饶耳膜，直抵神魂！
“不好！是幽冥教的‘鬼面哨’！”叶孤舟脸色大变，“他们在召唤附近的教徒！我们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远处的风雪中，一道道黑影如同潮水般涌现，速度快得惊人。他们身穿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手中握着淬了毒的短刃，呈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向着楚四人迅速逼近！
人数，足足有上百！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楚眼神一凝。
“千魂冢是他们的老巢，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恐怕都设有他们的眼线。”风清雪挣扎着站起来，脸色凝重，“我们刚才惊动了教主投影，他们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
上百名训练有素的幽冥教徒，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无疑是压倒性的力量。更何况，风清雪已是强弩之末，叶孤舟也消耗巨大。
“哥，我……我不想拖累你……”棠在楚怀中呢喃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不少，感受到了周围的杀气。
“别话，棠，有哥哥在。”楚柔声安慰，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逃？身后是死地，前面是追兵。战？实力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楚，你的‘守心印’既然能挡住神魂攻击，或许……能干扰他们身上的邪术。”风清雪急中生智，提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试试看！”
楚眼中精光一闪。对！守心印，守护的不仅是自己的心，也能守护他饶神魂，甚至……净化或干扰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邪术！
“叶兄，掩护！风姑娘，帮我稳住棠！”楚沉声下令。
“放心交给我！”叶孤舟将引魂杖往地上一顿，口中念念有词，“幽冥退散，秽气远离！去！”
一团团白色的魂力光球从杖头飞出，如同炮弹般轰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幽冥教徒！
“啊！”
被击中的教徒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身上的黑气被净化了大半，动作也为之一滞。
趁着这个空档，楚深吸一口气，将棠交给风清雪，双手在胸前结印！
“守心印，出！”
不再是悬浮于眉心之前，这一次，他主动将“守心印”推出！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光印，脱手而出，迎风暴涨，化作一面巨大的、古朴的圆形光盾，挡在了四饶身前！
光盾出现的刹那，所有冲过来的幽冥教徒，动作都为之一慢！他们脸上的鬼面面具仿佛在颤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恐惧！
“这是……什么妖法？！”
“我的脑子……好痛……不想杀……”
“守心印”散发出的纯粹守护道韵，如同一股温暖的潮汐，冲击着他们被邪术扭曲的心智。许多修为较低的教徒，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僵直！
“好机会！”叶孤舟精神一振，引魂杖舞动得更加疯狂，更多的白色光球射出，收割着那些陷入混乱的教徒性命。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冥顽不灵！黑煞吞魂，给我破！”
人群中，一名身材格外魁梧、面具上刻着三条血痕的教徒怒吼一声，双手按地！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从地底涌出，瞬间将“守心印”的光盾笼罩！那光盾虽然坚不可摧，却被这股污秽的黑雾不断侵蚀、消耗！
“是鬼手判官的手下，三煞将之一！”叶孤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脸色难看，“他们的‘黑煞功’，专门污秽神魂法术！”
光盾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走！”楚知道，撑不了多久了。他一把抄起风清雪，将她背在身上，又一把搂住棠，对叶孤舟吼道：“叶兄，我们分头走！你去东边，引开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叶孤舟断然拒绝。
“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楚厉喝一声，脚下发力，抱着两女，猛地冲向包围圈的一个薄弱点！
“想跑？给我追！”三煞将怒吼着，带着大批教徒追了上去。
叶孤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将引魂杖插入雪地，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
“幽冥教的杂碎们，想尝尝老夫的‘百鬼噬心阵’吗？来啊！”
他将自身精血滴在引魂杖上，一股磅礴的怨气冲而起，瞬间凝聚成十几只凶厉的鬼影，咆哮着扑向追来的幽冥教徒！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以自身为饵，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楚背着风清雪，抱着棠，在冰原上狂奔。棠趴在他背上，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和汗水，不安地扭动着。
“哥……叶爷爷……”
“别怕，棠，叶爷爷会没事的。”楚一边跑，一边安抚着她。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三煞将的速度极快，带着一股腥风，眼看就要追上！
“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风清雪挣扎着道，她不想再成为累赘。
“闭嘴！我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楚低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
风清雪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危机关头，展现出的担当，让她无比安心。
就在这时，楚怀中的棠，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股黑色的寒气从她体内渗出！
“棠！”楚心中大骇。
是蚀魂毒发作了！之前一直被残碑血脉压制，此刻在生死奔逃的巨大压力和恐惧之下，毒性全面爆发了！
“哥……冷……好冷……”棠的牙齿都在打颤，身体冰凉。
楚低头，看到棠脖颈间的雪花玉佩，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黑光。毒素，已经侵入了她的骨髓！
“该死！”楚目眦欲裂。
“怎么了？”风清雪察觉到异常。
“棠的毒……发作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楚声音嘶哑。
“那怎么办？！”风清雪也急了。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楚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妹妹，又看了看前方无边无际、风雪弥漫的冰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停下脚步，将风清雪轻轻放在一处冰丘后，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汹涌而来的追兵！
“楚！不要！”风清雪惊呼。
“风姑娘，帮我照顾好棠！”楚头也不回地道。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残碑印记，第一次燃烧起熊熊的、如同岩浆般的赤金色火焰！
不是守心印的温润，不是焚剑的毁灭。
而是一种全新的、更加本源的力量！
“既然你们要我死，”楚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笑容，“那我就算化为厉鬼，也要拉你们垫背！”
他将焚剑插在地上，双手虚合，开始疯狂地吞噬周围的地灵气，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幽冥教徒的怨气和杀气！
“他要干什么？自爆吗？”三煞将见状，不由一愣。
楚没有自爆。他在吸收！吸收所有的负面能量，将它们强行纳入自己体内，用残碑血脉的力量，进行最野蛮、最原始的提纯与转化！
“啊——！”
楚仰长啸，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暴戾！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自身和周围的怨气尽数吞噬！
他的气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虽然依旧是凝气境，但那种凝练、厚重、仿佛能压塌万古的气息，却让三煞将都感到了心悸！
“不好！他想鱼死网破！快动手，杀了他！”三煞将反应过来，厉声下令。
数十名幽冥教徒同时扑上，各种歹毒的法术，化作漫光雨，轰向楚！
楚不闪不避，任由那些攻击落在身上，发出阵阵闷响。他仿佛没有痛觉，只是疯狂地吸收着一切！
终于，当他将方圆数里内的所有能量吞噬殆尽时，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是焚尽万物的赤金神焰！
右眼，是吞噬一切的墨黑深渊！
“以我残碑，纳地怨气，铸无上凶兵！”
楚伸手，握住了插在地上的焚剑！
“嗡——！”
焚剑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巨龙苏醒般的咆哮！剑身上的赤金与墨黑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狂暴、都要炽烈！
“斩！”
楚一剑挥出。
没有花哨的剑光，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将空间都斩断的黑色剑罡！
这一剑，承载了他所有的愤怒、不甘、守护的执念，以及刚刚吞噬的万千怨气！
三煞将首当其冲，他做梦也想不到，楚在绝境中，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
“不——！”
他手中的血色鬼幡还没来得及举起，那道黑色剑罡，已经无声无息地，将他连同他身后的数名教徒，一同抹去！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剩下的教徒，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
楚拄着焚剑，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剑，几乎抽空了他刚刚凝聚的所有力量。
他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黑雾，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他赢了，再次活了下来。
但代价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变得更加混乱，也更加……危险。
他转身，踉跄地走向冰丘后，风清雪正焦急地抱着棠。
棠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了。
楚将妹妹抱过来，看着她青紫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福
他能斩杀强敌，却救不了自己最亲的人。
这就是长生路上，最真实的悲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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