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荒原，吹得祭坛边缘的枯草沙沙作响，像一群老学究在翻阅书。三道身影早已退至密林深处，藏身于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凹地——这里没有倒悬的鼎，也没有会共振的铜铃，只有一堆勉强能称作“篝火”的微弱火星，和一本安静得不像话的《幻灵仙典》。
冉诗语盘膝而坐，指尖轻轻搭在秘籍封面上，像是在给一台老旧电脑开机前轻拍两下主机箱。她没话，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今必须把系统更新完”的倔劲儿。
“你这书……”南宫笑缩在一块石头后头，左臂搁在膝盖上，盯着皮肤下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纹，“刚才在祭坛那儿是认亲，现在是不是该办个家庭聚会？发红包那种？”
北冥正用剑尖在地上划拉符文，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它要是真给你发红包，我猜里面装的是‘灵魂格式化体验券’。”
“别了。”冉诗语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人瞬间闭嘴，“它在‘呼吸’。”
果然，秘籍封面那道裂痕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开合，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眼皮。每开一次，就有细如发丝的金光溢出，在空中凝成几个扭曲的古字，又迅速崩解。这不是信息传递，更像是……数据加载。
“我们得把它读出来。”冉诗语深吸一口气，“不是看，是‘听’。就像听一首没人会唱的老歌，得靠感觉接住每一个音符。”
南宫笑挠了挠耳朵：“所以我是人形U盘，你是程序员，他是……维修工？”
“我是负责砍服务器的。”北冥收剑入鞘，语气平静得像在“我去倒杯水”。
三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不是因为好笑，而是因为——荒唐到了极点的事，居然让他们觉得靠谱。
密林一角，北冥用剑气削出一方平整岩台，又从包袱里取出几块黑中带红的金属碎片——那是他们从祭坛守卫身上剥下来的残纹护甲，带着浓烈的怨念气息，连空气靠近都会微微扭曲。
他蹲下身，将碎片摆成一圈，双手结印，纯阳剑气如银线般缠绕其上。第一锤落下时，整片林子都震了一下，树叶簌簌掉落，像下了一场绿色的雪。
“这玩意儿比前任女朋友还难哄。”他咬牙低语，额角渗出汗珠，“不熔炼吧，它冷笑；一加热吧，它开始唱《魂断蓝桥》。”
第二锤下去，金属表面浮现出模糊人脸，发出无声嘶吼。北冥立刻诵念清心诀，声如钟磬，一圈圈扩散开来，那张脸才缓缓消散。
第三锤……第四锤……
直到第七十二锤，金属终于软化，流淌成液态，泛起诡异的暗金色光泽。北冥趁势引灵力塑形，剑胚初现轮廓：狭长、无锋，却在脊线上刻着一道蜿蜒纹路，形似翻开的书页。
冉诗语走过来，指尖一点秘籍，一段符文飘出，轻轻烙入剑脊。刹那间，剑身微颤，竟传出一声极轻的共鸣，仿佛有谁在远处翻动书页。
“成了。”北冥抹了把汗，把剑横放在石台上，“就叫它‘破契’吧。不为杀戮，只为撕掉那份恶心的用户协议。”
南宫笑凑近一看，差点跳起来：“等等！这花纹……跟诗语那本书封面一模一样！你们该不会造了个‘秘籍周边’吧？”
“不定。”冉诗语伸手抚过剑身，金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剑体，“它不是武器，是钥匙的另一半。”
回到营地，三人围坐在重新点燃的篝火旁。火焰跳跃，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冉诗语取出一枚青玉丹丸，通体剔透，内里有金丝流转。“这是我按秘籍指引炼的‘灵枢定钥丹’，能稳住你体内的金纹，防止被反向操控。”
南宫笑接过药丸，盯着看了半：“吃了之后，我要是突然开始背《逆渊会员工守则》，你们记得一剑劈了我。”
“放心。”北冥拍拍他肩膀，“你要真开始背，不用等我动手，诗语先拿秘籍砸你。”
冉诗语也笑了，可笑容很快淡去。她抬头看向两人，认真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错。我们不是去破坏一个阵法，是在改写一段被囚禁的历史。”
南宫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金纹微微发烫。“你……我这金钥，会不会其实是陷阱？他们故意让我变成信标，就是为了引你们进来？”
“有可能。”冉诗语点头，“但你知道吗？陷阱也是路的一种。区别在于——是谁在走。”
北冥接过话：“我们不是闯入者，是来办理解约手续的正式代表。流程合规，证据齐全，还自带律师函。”
南宫笑噗嗤一笑：“那我是不是还得签个离职交接表？写清楚‘经手灵魂未丢失，怨气已归档’？”
“可以考虑加个绩效评价。”北冥一本正经，“建议：下次投胎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三人笑作一团，笑声惊起几只夜鸟。可在这片荒原上，这点笑声轻得像尘埃落地。
子时三刻，月隐云后。
冉诗语再度翻开《幻灵仙典》，这一次，她不再等待金光浮现，而是主动将灵力注入，如同按下“运斜键。书页剧烈震颤，空中浮现出复杂的能量结构图——那是“禁忌之契”的本源代码，层层嵌套，宛如一座由怨念与血誓铸成的迷宫。
“来。”她转向南宫笑，“把手给我。”
南宫笑迟疑一秒，伸出左臂。冉诗语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覆上秘籍。金光自书中涌出，顺着手臂流入他体内，激活那道金纹。
一瞬间，南宫笑眼前景象骤变。
他看见一座青铜巨门矗立在虚空中，门前站着一个女子，背影纤细却挺拔。她手中握着一把金色钥，正缓缓插入锁孔。风吹起她的衣袂，发丝飞扬，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
“那是……我？”他喃喃。
画面一闪即逝。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冷汗，手臂上的金纹正发出低鸣，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远程连接。
“你看到了什么？”冉诗语问。
“未来。”他喘着气，“或者……是过去。有个女人，用钥匙开门。她……很像你。”
冉诗语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心钥自启。原来不是比喻。”
北冥盯着那幅悬浮的结构图，忽然道：“我们可以把它拆了。”
“怎么拆？”
“三段式。”他指着图中三个节点，“第一段干扰共振频率，让它短暂失衡；第二段瓦解核心契约链；第三段植入封印指令，永久切断联系。”
“听起来像黑客攻防。”南宫笑苦笑，“我还是那个活体接口？”
“你是唯一能连上内网的终端。”冉诗语认真道，“没有你，我们连登录页面都进不去。”
北冥站起身，取来“破契剑”，横置于三人之间。“那就定下分工。”
他伸出手掌，掌心朝上。
南宫笑愣了下，随即笑着放上自己的手。
冉诗语最后覆上，指尖微凉，却坚定无比。
“不是一个人赢。”北冥低声，“是我们一起，把被偷走的名字还回来。”
风忽然卷起，吹得火焰猛地一矮。三饶影子投在身后岩壁上，竟在某一瞬完全重叠，化作一道持书执剑的身影，轮廓分明，屹立不动。
旋即，火光跳动，影子四散。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营地陷入短暂的宁静。
冉诗语闭目调息，秘籍静静躺在膝头，封面裂痕微微开合，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南宫笑靠在树干上，左臂金纹忽明忽暗，如同心跳。
北冥擦拭着“破契剑”，剑脊上的古篆纹路隐隐发烫，仿佛即将苏醒。
远处，荒原尽头，祭坛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机械被唤醒的第一声低吟。
南宫笑忽然睁开眼，嘴唇微动：“你们有没有觉得……它好像……在等我们？”
北冥停下手，剑尖指向东方渐亮的际。
“不是等。”他，“是怕我们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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