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时间仿佛被压缩、拉长，又在潭水的波纹中无声流逝。
云知意盘膝坐在水潭边缘，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一夜。手厥阴心包经的九个穴窍，她只打通了前三个——池、泉、曲泽。每一个都耗费巨大心力，尤其是曲泽穴，位于肘横纹中，是心包经的合穴，连通上下，冲击时险些引发全身气血逆流。
此刻她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胸前的护身玉佩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连续多次激发，其中的能量快要耗尽了。
“云顾问，喝点水。”苏晴心翼翼地递过水壶。
云知意睁开眼，接过水壶抿了一口。水是潭水煮沸后放凉的，带着淡淡的清甜，还有一丝微弱的灵气。
“外面情况怎么样？”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晴神色忧虑：“孙明，阵法的第三重防护最多还能撑六个时。而且......那些怪物好像更聪明了，它们不再强攻，而是轮流撞击，消耗阵法的能量。”
云知意看向洞口方向。楚风、雷猛、赵铁柱三人轮流守在洞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陈雨在整理监测数据，孙明则尝试修复受损的阵旗，但效果甚微。
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还有六个穴窍要打通——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中冲。其中内关穴是心包经的络穴，连通三焦经；劳宫穴是荥穴，主管心火；中冲穴是井穴，为经脉终点。每一个都是难关。
按照现在的速度，根本来不及。
必须改变方法。
云知意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识海深处。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中，有一门她一直没敢尝试的秘法——名为“燃血破关诀”。顾名思义，以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冲击力，强行打通经脉关窍。
代价是，一旦控制不好，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母亲，如果你在，会怎么做？”她心中默问。
没有回答。只有潭水轻轻拍岸的声音。
云知意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印诀。这个印诀她在记忆碎片中见过无数次，但从没真正施展过——因为那需要以自身精血为引，引动本源之火。
她咬破舌尖，一滴殷红的精血渗出，悬浮在指尖。
精血中蕴含着她最纯粹的生命精华，此刻在印诀的引导下，开始燃烧。
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燃烧——精血化作赤金色的光焰，顺着经脉流淌，所过之处，传来灼烧般的痛楚。
但效果立竿见影。
第四条经脉，郄门穴——破！
第五条，间使穴——破！
连续两个穴窍，在燃血之力的冲击下，势如破竹。
但云知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甚至透出一丝不健康的灰败。精血是修炼者的根基，每燃烧一滴都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才能补回。她刚才燃烧的，已经是三滴精血。
“还不够......”她咬牙，准备继续。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咚——！”
整个溶洞剧烈摇晃，岩顶的钟乳石簌簌落下。水潭中的蓝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第三重阵法破了！”孙明惊呼，“它们冲进来了！”
云知意猛地睁开眼。
洞口处，烟尘弥漫。烟尘中，五只巨型怪物的身影隐约可见。它们比之前的更大，身高接近三米，浑身鳞甲呈现出暗红色，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里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
楚风、雷猛、赵铁柱已经冲了上去，但这一次，怪物的数量太多，实力也更强。雷猛一刀砍在最前面的怪物肩膀上，刀身竟然崩出一个缺口！怪物反手一爪，雷猛躲闪不及，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退！徒水潭边！”楚风大喊，同时连续开枪，子弹打在怪物身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众人且战且退，很快被逼到溶洞中央。
云知意缓缓站起身。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每站起一寸，身上的气势就增强一分。
五条经脉全力运转，燃血之力在体内奔腾。她感觉到，第六条经脉的最后四个穴窍——内关、大陵、劳宫、中冲——正在剧烈震颤，仿佛随时可能贯通。
但还差一点。
差一个契机。
“云顾问，心！”苏晴的惊呼传来。
一只怪物突破了楚风三饶防线，直扑云知意而来！它显然有智慧，知道这个看起来最弱的女子才是关键。
怪物巨大的爪子带着腥风，抓向云知意的头颅。
这一爪如果抓实，头颅都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千钧一发之际，云知意动了。
她没有躲闪，反而迎着爪子踏前一步。右手抬起，食指伸出，指尖凝聚着一点赤金色的光芒。
那是指尖大的光点，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破。”
她轻声吐出一个字。
指尖点在了怪物的爪心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
“轰！！！”
赤金色的光焰从接触点爆发，瞬间吞没了整只怪物！怪物发出凄厉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光焰中迅速消融，化作飞灰！
一击，秒杀！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云知意也不好受。她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鲜血。刚才那一击，她强行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能量，包括正在冲击穴窍的燃血之力，导致经脉受损。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在巨大的压力下，在生死一线的刺激下，第六条经脉的最后四个穴窍——同时贯通！
内关、大陵、劳宫、中冲！
手厥阴心包经，全线畅通！
瞬间，六条经脉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完整的周循环！
丹田处，原本分散的本源之气开始凝聚、压缩、质变——从气态，逐渐向液态转化。
虽然只转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那就是真元的雏形！
云知意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银芒已经完全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如渊的平静。她身上的气势也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凌厉逼人，而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圆融。
真元初凝，周自成。
“楚队，退后。”她开口，声音平静。
楚风等人下意识地后退。
云知意向前走去，走向剩下的四只怪物。
怪物们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低沉的咆哮，但没有后退。它们的眼神更加疯狂，身上的鳞甲开始泛起红光——这是要拼命的征兆。
云知意脚步不停。
她双手在身前虚握，六条经脉中的真元流转，在掌心凝聚。
这一次，不是银针，不是光焰，而是一个拳头大的、半透明的能量球。球体内部，有六色光华流转，对应六条经脉的属性。
“去。”
她轻轻一推。
能量球缓缓飞出，速度不快，但所过之处，空气都扭曲了。
四只怪物同时扑来，爪子、牙齿、甚至尾巴，所有攻击都轰向能量球。
但所有攻击在触及球体的瞬间，都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能量球继续前进，撞在第一只怪物胸口。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怪物庞大的身躯就像沙雕遇到海浪，从胸口开始，一寸寸瓦解、消散。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十秒钟后，四只怪物全部消失，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能量球也耗尽了力量，悄然消散。
溶洞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云知意。
这就是真元的力量？这就是六条经脉凝聚周后的实力？
云知意站在原地，闭目调息。刚才那一击消耗了她刚刚凝聚的所有真元，但换来的是六条经脉的彻底稳固。
她现在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循环已经自成体系。就算不主动修炼，经脉也会自动吸收周围的灵气，缓慢增长。这就是周的好处。
“云顾问，你......”楚风走过来，欲言又止。
“我没事。”云知意睁开眼，“只是消耗大了些。给我两个时调息，然后......我们进入深渊。”
“现在？”赵铁柱惊呼，“你刚突破，不需要巩固吗？”
“没时间了。”云知意看向洞口，“这些怪物只是前哨。真正的主宰，在深渊下面。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等它准备好，就来不及了。”
她回到水潭边，重新坐下。
这一次，调息速度快了很多。六条经脉形成的周循环，效率比之前高了五倍不止。潭水中的灵气被她大量吸收，快速补充消耗。
两个时后，云知意睁开眼睛，状态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楚队，我需要五个人守在洞口，维持阵法运转。”她，“进入深渊，我一个人去。”
“不行！”楚风断然拒绝，“太危险了！至少让雷猛陪你去，他经验丰富......”
“雷猛的经验，对深渊下的东西没用。”云知意摇头，“那里不是物理层面的危险，而是能量层面的污染。没有真元护体，进去就会被侵蚀，变成怪物。”
她顿了顿，看向所有人：“这是我的责任。林氏血脉，镇渊石，还有母亲留下的信息......只有我能完成净化。”
楚风沉默了。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需要多久？”
“不知道。”云知意实话实，“可能一，可能三，也可能......永远出不来。”
“如果你失败了？”孙明问。
“那你们就立刻撤离，通知局里，请求更高层级的支援。”云知意，“但到那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不要等我。如果二十四时后我没有出来，就立刻走。”
气氛沉重。
云知意站起身，走到水潭边。她取出镇渊石——这块石头在阵法修复后，已经恢复原本的温润。但现在，她能感觉到，石头内部有一股微弱的、指向性的能量波动，正指向深渊方向。
这是指引。
她又取出母亲留下的银针，三十六根全部带上。还有护身玉佩、剩下的两块能量结晶、聚灵石。
最后，她看向楚风：“楚队，如果我回不来，请帮我做一件事。”
“你。”
“查清当年赵志刚为什么执意要触碰核心晶体。”云知意眼神深邃，“我总觉得，那背后还有隐情。”
楚风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云知意笑了笑，转身走向洞口。
洞口外，是浓雾弥漫的深沟。沟底隐约传来低沉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声。
那是源种的声音。
它在呼唤。
“等我回来。”
留下这句话，云知意纵身一跃，跳入深沟。
身影迅速被浓雾吞没。
楚风等人冲到洞口，只看到翻滚的雾气，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会回来吗？”陈雨声问。
没有人回答。
只有水潭的蓝光，在溶洞中静静流淌。
---
深渊之下，浓雾如海。
云知意下坠了大约三十米后，脚下传来实釜—是沟底。但这里的“地面”不是岩石或土壤，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血肉般的柔软物质，还在微微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腐臭味。能见度不足五米，灵觉也被压制到百米范围内。
她握紧镇渊石。石头散发出温润的金光，驱散了周围的雾气，也驱散了那种血肉地面的蠕动。
金光所及之处，地面恢复成正常的岩石。
“果然有效。”云知意心中稍定。
她沿着镇渊石指引的方向前进。
沟底比想象中宽阔，像是一条地下峡谷。两侧崖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洞穴，每一个洞穴里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怪物栖息的声音。
但它们没有出来攻击。镇渊石的金光似乎让它们畏惧。
走了大约一公里，前方出现了一处异常。
那是一道裂缝，宽约三米，深不见底。裂缝边缘，岩石呈现出熔融后又冷却的玻璃态。而在裂缝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的黑色晶体。
晶体表面布满了裂纹，裂纹中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心跳。
这就是母亲的“源种”？
云知意走近，能清晰感觉到晶体散发出的污染气息。这股气息比她之前净化的那块聚灵石强烈了百倍不止！
她举起镇渊石，想要靠近。
但就在这时，晶体周围的空气忽然扭曲！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双眼紧闭。但云知意能感觉到，老者身上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至少是筑基期的修为！
而且，老者的胸口，插着一柄断裂的木剑。木剑上刻满了符文，正是林家的手法！
“你是......”云知意心中一震。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
“林家的......后人......”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多年没有过话，“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云知意警惕地问。
“我是......守阵人......”老者，“也是......罪人......”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木剑：“二十三年前，我受你母亲所托，在此镇守源种。但我......没能守住......”
云知意瞳孔收缩：“你是当年失踪的两个队员之一？”
“王建军......”老者出这个名字，“我本该死了......但你母亲用林家秘法，将我炼成‘活阵眼’，以我的生命为代价，延缓了源种的苏醒......”
他伸出手，指向那颗黑色晶体：“但现在，阵法即将崩溃，我也快撑不住了。孩子，你要做的不是净化，而是......摧毁。”
“摧毁？”云知意一愣，“母亲要净化......”
“净化不了。”王建军摇头，黑色的眼睛里流出血泪，“你母亲当年也试过，但她发现，源种已经被彻底污染。唯一的方法，是彻底摧毁它，哪怕......付出代价。”
他指向裂缝深处：“源种的核心在下面百米处。你要下去，找到核心，用镇渊石引爆它。但那样做，你也会......”
话音未落，老者身体忽然剧烈颤抖！
他胸口的木剑开始寸寸断裂！
“快......没时间了......”王建军嘶吼，“它要醒了！一旦完全苏醒，整个西山都会化为魔域！快......下去......！”
完最后一个字，老者的身体轰然炸开，化作漫光点。
光点凝聚成一道光桥，通向裂缝深处。
云知意站在光桥前，握紧了镇渊石。
摧毁，而不是净化。
这和她之前得到的指引完全不同。
但王建军以生命为代价镇守二十三年，他的话，可信吗？
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深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光桥。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要亲眼看到。
无论选择是什么，她都要自己做出。
因为她是云知意。
是林婉容的女儿。
是注定要面对这一切的人。
光桥延伸，通向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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