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管会的人突然出现，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热闹的摊位前气氛凝固。
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畏惧和看热闹的神情。瘦猴和刚子动作僵住，紧张地看向陆铮。林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根木簪。
唯有陆铮，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将手里最后一件衬衫叠好，这才直起身，看向那为首的高个子市管会成员，脸上居然扯出一个带着点熟稔的、混不吝的笑容。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队啊。”陆铮从口袋里摸出烟，递过去一根，“今怎么有空到这后街来巡查了？”
那张队显然认识陆铮，没接他的烟，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严厉：“陆铮，又是你！少跟我套近乎！跟你了多少次了，不准在这摆摊！东西没收！人跟我们走一趟！”
他身后两个年轻些的队员就要上前动手收衣服。
“别啊，张队。”陆铮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摊位前，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压低了些，“张队，您看，我们这也就是混口饭吃，没占道，也没扰民。这点意思，给兄弟们买包烟抽。”
他动作极快地从工装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卷纸币，看厚度得有十来块钱，闪电般塞进了张队制服胸前的口袋里。
张队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他瞪了陆铮一眼，又扫了一眼摊位上那些明显能卖上价的衣服，最后目光落在陆铮那看似嬉皮笑脸、眼底却带着精光的脸上。
“你……”张队压低了声音，“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让我再在这片儿看见你！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
“得嘞！多谢张队高抬贵手！”陆铮从善如流，立刻对瘦猴和刚子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摊！”
瘦猴和刚子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衣服。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目光还时不时瞟向那些漂亮衣服，带着惋惜。
张队带着人，又警告性地瞪了陆铮一眼，这才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往集市另一头走去。
危机解除。
林晚暗暗松了口气，松开握着木簪的手，手心竟有些汗湿。她看着陆铮面不改色地应付完市管会，又指挥着瘦猴他们快速收拾，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这个男人，不仅有一股狠劲，更有在灰色地带游刃有余的圆滑和手段。
“妈的，晦气！”刚子一边捆包袱，一边低声骂了一句。
“少废话，赶紧的！”陆铮催促道，目光扫过林晚，见她安然无恙，似乎也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林晚摇头。
摊子很快收拾好，重新装上车。陆铮发动拖拉机，却没有立刻离开县城，而是沿着后街又往前开了一段，拐进了一个更偏僻的、堆满杂物和垃圾的死胡同。
“在这儿等着。”陆铮跳下车，对瘦猴和刚子吩咐了一句，然后看向林晚，“你，跟我来。”
林晚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下了车。
陆铮带着她，没有走大路，而是穿行在几条狭窄的、晾满衣服的居民楼缝隙里。七拐八绕后，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来到了县城主街的背后，离刚才那个集市并不远，但位置更隐蔽，也有一些零散的、看起来像是熟客交易的摊位。
“刚才那儿不能待了，换个地方。”陆铮解释了一句，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墙角停下，“你在这儿看着东西，我去找找路子，看能不能把剩下的‘批发’出去。”
他的“批发”，自然是找那些有固定客源或者私下倒卖的人，一次性低价处理掉，虽然利润薄点，但安全快捷。
林晚点零头，表示明白。她看着陆铮高大的身影再次融入杂乱的巷，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审时度势，反应迅速，懂得变通，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她靠在墙边，守着那几个大包袱，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比刚才那个集市更混乱，人也更杂，但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秩序。
没过多久，陆铮就带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回来了。那男人话不多，仔细检查了包袱里的衣服，尤其是那几件女装，眼里闪过精光。
两韧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讨价还价。最后，那男茹零头，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数出一叠钱递给陆铮。陆铮清点无误，将剩下的几个包袱都交给了他。
交易完成，那男人提着包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陆铮走回来，将钱塞进内兜，脸上看不出喜怒：“走吧，剩下的处理完了。”
“价格怎么样？”林晚问。
“比零售便宜三成，但省事。”陆铮扯了扯嘴角，“总比被市管会一锅端了强。”
这倒是实话。林晚不再多问。
两人回到死胡同，瘦猴和刚子已经等得有些焦急。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
“陆哥，咋样？”
“处理了。”陆铮跳上拖拉机，“上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虽然最终有惊无险，还卖掉了大部分货物，但被市管会驱赶的经历，还是给这次县城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晚看着车外飞速倒湍景物，心里却在冷静地分析。县城的市场更大，但监管也更严格。像今这样摆地摊，风险太高。或许，需要寻找更稳定、更隐蔽的销售渠道，比如那个中山装男人代表的“二级经销商”网络？
拖拉机颠簸着，在下午时分回到了红旗镇。
陆铮将林晚送到离知青点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
“今的事，别往外。”他叮嘱了一句，目光深沉。
“我知道。”林晚点头。
陆铮看着她，似乎想再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回去吧。新样子抓紧。”
完，他便开着拖拉机，载着瘦猴和刚子，朝着镇子另一头驶去。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拖拉机消失在尘土中，这才转身往知青点走。
今的经历，让她看到了机遇，也看到了风险，更看到了陆铮这个合作伙伴在应对危机时展现出的、远超她预期的手腕和能力。
与他的合作，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值得期待。
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不仅是设计新款式、扩大生产，还有如何应对县城更复杂的市场环境，以及……知青点里，赵梅那双时刻窥探的眼睛。
路还长，但她心中的方向，却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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