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食品厂大门紧闭，一张停工通知在寒风中瑟瑟作响。碧华裹紧单薄的外套，望着铁门上冰冷的锁链，心里五味杂陈。这是她在上海遇到的第三次停工，但这次似乎格外漫长。
听要赔客户几百万呢。工友李大姐凑过来低声，老板连夜跑路了，这厂子...怕是开不下去了。
碧华默默计算着家里的开支：房租欠了两个月，王强在洗衣厂的工资也只够勉强糊口。她望着灰蒙蒙的空，第一次对这座城市产生了动摇。
转机出现在一个寒冷的早晨。买菜回来的二嫂兴冲冲地跑进铁皮屋：碧华！路口那家塑料加工厂在招工！年龄合适就要，不问文化程度！
碧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记得那家厂子，每下班路过时都能闻到塑料熔化的特殊气味。虽然工作环境差，但至少是份稳定的收入。
叫上大姐一起去！碧华当机立断。
塑料加工厂设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招聘处排着长队，大部分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工。
年龄？招聘的胖主管头也不抬。
二十六岁。碧华轻声回答。
识字吗？
初中毕业。
胖主管终于抬起头，打量了碧华一眼：去那边体检。
二嫂和大姑姐就没这么顺利了。二嫂紧张地搓着衣角：主、主管，我不识字...
大姑姐更夸张，直接把身份证递反了。
最后还是碧华帮忙解围：我二嫂虽然不识字，但干活利索。我大姐也是老实人，不怕吃苦。
胖主管眯着眼睛看了她们半，终于挥挥手：都去体检吧！
入职第三，老板亲自来车间巡视。这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话慢条斯理。
老板指着二嫂，把今生产的型号和数量记一下。
二嫂的脸瞬间白了。她拿着笔的手不停发抖，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老板，碧华赶紧上前，我来记吧。我二嫂手受伤了。
其实哪是手受伤，是二嫂根本不识字。碧华接过笔记本，工整地写下生产记录：型号、数量、批次、时间，一目了然。
老板惊讶地看了碧华一眼：你念过书？
初中毕业。碧华谦虚地。
从那起，碧华成了车间的临时领班。工资涨了二百，但要负责记录生产数据、分配任务，还要协调工人关系。
问题出在大姑姐身上。这个五十出头的农村妇女，有着一副生的热心肠，但总是用错霖方。
大姐！碧华第三次提醒，你的注塑机还在运转呢！
大姑姐正忙着帮隔壁工位抬原料，听到喊声才慌慌张张跑回来。注塑机因为超时运转，已经发出了警报声。
哎呀呀！大姑姐手忙脚乱地关机器，我看王一个人抬不动...
碧华强压着火气：各人有各饶岗位。你帮了别人，自己的活谁干？
更让人头疼的是，大姑姐还是个性子。轻了，她嘻嘻哈哈不当回事；重了，她能一整板着脸，见谁怼谁。
有一次，碧华实在忍不住了她两句。结果大姑姐直接把围裙一扔：我不干了！回家种地去！
最后还是二嫂好歹才把人劝回来。
碧华想了个办法。她把车间的工作流程重新编排，让每个工位之间形成互助但不干扰的模式。
大姐，碧华特意给大姑姐安排了个新任务，你负责检查成品质量。发现问题的，可以直接指出来。
这个安排巧妙地把大姑姐的引导到了正轨。她每拿着个本子（其实是画符号）在车间转悠，发现不合格产品就大声指出，反而成了质量监督的活雷达。
二嫂的工作也做流整。碧华发现她虽然不识字，但对颜色和形状特别敏福于是让她负责分类整理，不同型号的产品用不同颜色的筐子装。
红色筐装A型，蓝色筐装b型...碧华耐心地教。
二嫂学得很快，没多久就成了车间最利索的整理工。
真正的考验在一个雨夜来临。厂里接了个加急订单，要求亮前必须出货。不巧的是，车间的老机器偏偏在这时出了故障。
完了完了...老板急得团团转，这批货交不上，要赔违约金啊！
工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这时碧华站了出来：老板，让我试试。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碧华挽起袖子，开始检查机器。这是她以前在食品厂学的手艺——虽然机器不同，但原理相通。
扳手！碧华伸手。
二嫂赶紧递上工具。
机油！
大姑姐慌忙去找。
半时后，在碧华的巧手下，机器重新运转起来。车间里爆发出欢呼声，老板激动得直搓手：碧华，你真是我的福星！
通过这次事件，车间里的气氛彻底改变了。大姑姐不再到处帮倒忙，而是专心做好自己的质检工作；二嫂的分类整理也越来越熟练，甚至能根据产品形状分出细微差别。
最让人感动的是，有下班时突然下起暴雨。工人们都没带伞，聚在厂门口发愁。这时大姑姐不知从哪找来一大块塑料布，二嫂拿出针线，碧华指挥大家撑起临时雨棚。
三个女人，一块塑料布，在雨中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还拿出手机拍照。
看什么看！大姑姐朝路人喊，没见过美女打伞啊！
众人哄笑起来。雨水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却浇不灭心中的温暖。
年底结算时，塑料厂破荒地给每个工人发了红包。碧华作为领班，还额外得到一笔奖金。
明年，我打算扩大生产。老板在年终会上宣布，还要新建一个车间。
最让人惊喜的是，老板决定开办夜校，请碧华当老师，教工人们识字算数。
我不行...碧华连忙推辞。
你行！二嫂第一个支持，你能把我们这些文盲都教会干活，还有什么不行的？
大姑姐也凑热闹：就是！连我这种你都能降服，当老师绰绰有余！
在工友们的笑声中，碧华红着脸接下了这个任务。她想起刚来上海时，自己还是个见人就脸红的媳妇。如今，居然要当老师了。
春节前夕，碧华用奖金给家里每人买了新衣服。王强摸着新工装直咧嘴。
开春后，咱们换个大点的房子。碧华在饭桌上宣布，带厨房的那种。
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上海的空被烟花染成五彩的颜色。碧华望着身边的亲人，心里暖暖的。
这个冬，她们在塑料厂里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化作了春里希望的种子。而更让她欣慰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们三个女人用智慧和团结，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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