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持续了几日的阴雨终于有了歇止的迹象。
云层虽未散尽,但已有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湿漉漉的城市玻璃幕墙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痕。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微凉而清新的气息。
林晓晓走进公司大堂时,比平时稍早了一些。电梯间人还不多,金属门光可鉴人,映出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她刻意调整了作息,将通勤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只为了最大概率地避开某个特定时段——那个陆寒州通常抵达公司的时间。
电梯平稳上校营销部的办公区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同事在工位前吃着早餐或低声闲聊。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包,开机,动作流畅而沉默。如同过去几一样,她将自己迅速锚定在这片工作区域里,用熟悉的环境和即将开始的任务,构筑起一的专业壁垒。
然而,今似乎有些不同。
就在她刚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准备开始处理昨晚标记的几封邮件时,内部通讯软件上,那个她这几下意识避免过多关注的头像,跳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来自【陆寒州】。
林晓晓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指尖在鼠标上停顿了半秒,才移动光标点开。
消息很简短,甚至有些不符合他一贯言简意赅的作风,带着一丝……斟酌的痕迹?
【陆寒州】:林助理,关于‘星辰’项目第二阶段线下体验区的最终选址评估报告,我需要和你当面再核对几个数据。上午九点半,方便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公事公办的语气,合情合理的理由。选址报告确实是她近期主导协调的重点工作之一,数据庞杂,涉及多个部门,cEo要求当面核对细节,再正常不过。
若在几前,她或许会因这样的召见而有些微的紧张或期待(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此刻,她只是平静地扫过这行字,目光在“当面核对”和“方便吗”这两个词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方便吗?”——一个带有询问意味的措辞。这不像他以往直接下达指令的风格。
她敛下眼帘,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回复迅速而规范:
【林晓晓】:收到,陆总。我会准时到。
没有多余的字,没有表情符号。发送。
上午九点二十五分,林晓晓拿着准备好的报告文件夹和相关备份数据,离开了营销部。走廊里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忙碌,人来人往。她步伐平稳,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楼层尽头。
九点三十分整,她站在了那扇深色胡桃木门前。抬手,轻叩。
“请进。”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陆寒州坐在办公桌后,正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看什么文件。晨光从侧面窗户透入,照亮了他半边轮廓,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表情。
“陆总,您要的选址评估报告和相关数据。”林晓晓走到办公桌前适当距离停下,将文件夹双手递上,语气平稳恭敬。
陆寒州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向她,伸手接过文件迹“谢谢,坐。”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林晓晓依言坐下,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是一个标准的下属等待指示的姿态。她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某一处,没有与他对视。
陆寒州翻开文件夹,目光扫过报告首页,却并未立刻深入。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这几,”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依旧保持着工作语调,但语速比平时稍缓,“技术交接后的工作推进,还顺利吗?”
这是一个超出单纯数据核对范畴的问题,带着些许了解进展的意味。林晓晓心中微动,但面上不显,答道:“谢谢陆总关心。交接很顺利,新接手的张工能力很强,团队已经适应,目前第二阶段的所有技术节点都在按计划推进,没有延误。”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全是客观事实。
陆寒州点零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报告纸张边缘划过。“周扬那边,”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北华的项目,刚启动,挑战也不。李总监反馈,他适应得很快。”
林晓晓交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提起周扬?是在暗示他的决定正确无误,还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周工程师专业能力突出,无论在哪里都能胜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评价一个与己无关的同事,“这对集团的技术储备是好事。”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陆寒州似乎终于将注意力放回报告上,就着几个关键的客流预测数据和成本分摊比例,向她提出了几个问题。林晓晓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数据精准,解释清晰。
问答之间,专业而高效。仿佛过去几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冷隔阂,从未存在。
核对接近尾声。陆寒州合上文件夹,却没有立刻递还给她。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这一次,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过于平静的眉眼间停留得久了一些。
“这份报告做得很好。”他,语气里听不出太多褒奖的情绪,更像一个陈述,“考虑得很周全,尤其是对潜在风险的预判和备选方案。”
“谢谢陆总,这是项目组共同努力的结果。”林晓晓公式化地回应。
陆寒州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一个比刚才稍显放松,却依然保持距离的姿态。
“另外,”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也更清晰,“关于那……”
林晓晓的心倏然提起。
“……关于周扬调令的事。”陆寒州的目光没有移开,坦然地迎着她终于带上了一丝警惕和疑惑的视线,“我处理的方式,以及当时对你的回应,可能有些……”
他在这里寻找着词汇,这对于言辞一向精准的他来,显得有些罕见。
“……过于生硬了。”
生硬。
这个词,比“抱歉”或“对不起”要轻微得多,也保留了他身为上位者的姿态。但它确实是一个让步,一个对他之前那种绝对冰冷、不容置疑态度的修正。
林晓晓完全愣住了。她设想过他可能的各种反应——继续无视、重申立场、甚至因为她的持续冷淡而不悦。唯独没有料到,他会主动提起,并且用“过于生硬”这样的词语,来界定他当时的行为。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虚伪或试探的痕迹。但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眼神里没有闪躲,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有一种……或许是称之为“认真”的东西。
“公司的人事决策,有其必要的考量。”他继续道,语气恢复了平稳,但不再有那那种压倒性的冰冷,“但在沟通方式上,我可以处理得更妥当一些。这可能会让你,以及部分关心此事的同事,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和困扰。”
他承认了“沟通方式”的问题,并将“误解和困扰”的范围,从她个人,扩大到了“部分同事”。这依然是一种有保留的、克制的表达,但比起之前全然的否定和居高临下,已是壤之别。
林晓晓的喉咙有些发干。胸腔里那股堵了好几的、冰冷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这寥寥数语凿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不是释然,不是原谅,而是一种混杂着讶异、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松动。
他这是在……道歉吗?以一种极其陆寒州式的方式。
她没有话,也不知道该什么。继续质问他调令的真正动机?那无疑会毁掉此刻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气氛。欣然接受?可她心中的芥蒂和失望,并非一句“过于生硬”就能轻易抹去。
陆寒州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立刻回应。他将文件夹递还给她,动作自然而寻常。
“报告没有问题,可以按计划推进后续工作。”他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接近个人层面的对话从未发生,“辛苦了。”
林晓晓机械地接过文件夹,站起身。“应该的,陆总。那我先回去了。”
“嗯。”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指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林晓晓。”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项目需要你,团队也需要你。”他的声音顿了顿,“做好你该做的,其他的,不必想太多。”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界限模糊的安抚。比起道歉,更像是一种……定位和肯定。
林晓晓握紧了门把手,指尖微微用力。她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办公室内的光线和气息。走廊明亮的灯光让她微微眯了下眼。
她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沉闷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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