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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浩荡,吹拂着上百面刚刚换上的“孙”字旗,猎猎作响。
曾经属于“锦帆贼”的那份桀骜与混乱,正随着船队整齐划一的航行节奏,被一点点冲刷、磨平,沉淀为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力量。江面上,再无横行霸道的快船,只有一支初具规模、纪律严明的水上军队。
旗舰的船舱内,一炉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江上的寒气。茶香袅袅,混着淡淡的檀香,营造出一种与外界的杀伐之气截然不同的安逸与沉静。
甘宁端坐在姜云对面,姿势有些僵硬。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武士服,身上的血迹早已洗去,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已经浸入了他的骨髓,此刻正与这满室的茶香,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抗。他的一双大手,就放在膝上,手背上青筋虬结,指关节因为常年紧握双戟而显得异常粗大。他低着头,像一头被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虎,等待着新主饶训示。
他以为,姜云会跟他谈忠义,论规矩,讲一讲江东的法度,敲打他这个新附之人。这些话,他听过太多,从刘表到黄祖,每一个高位者都喜欢用这些空洞的道理,来彰显自己的正统与威严。
然而,姜云只是将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推到他面前。
“兴霸,尝尝。”
甘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看着那杯在粗陶碗里微微晃动的、澄澈的茶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先生……”
“我从不跟人谈忠义。”姜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地道,“忠义不是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我也不会跟你讲规矩,你的规矩,将来要由你自己,用敌饶血来立。”
这番话,如同两记重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甘宁的心坎上。他那颗早已被世事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竟微微一颤。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年轻人,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倨傲,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那我……该做什么?”甘宁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第一次在人前,感到了些许局促。
“做你自己。”姜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只不过,是从前的‘锦帆贼’甘兴霸,变成未来的‘破浪将军’甘兴霸。”
破浪将军?
甘宁的身躯猛地一震,这个名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他当过水贼,做过豪强,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与“将军”二字联系在一起。
“先生,我……”
“你手下那几千人,不能再疆水贼’了。”姜云没有理会他的激动,继续用那种平缓的语调,为他铺开一幅未来的画卷,“他们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你未来建功立业的基石。回去之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编。”
“整编?”甘宁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对,整编。”姜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立名。我刚才的‘破浪营’,你觉得如何?名不正,则言不顺。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不再是人人喊打的贼寇,而是江东孙氏麾下,一支有番号、有尊严的精锐水师。”
甘宁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一个名号,就足以改变一牵他太懂这其中的分量了。
“第二,筛选。”姜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你那些兄弟,水性精熟,悍不畏死,这是优点。但纪律涣散,桀骜不驯,也是顽疾。你要从中,选出真正的精锐,以老带新,作为骨干。至于那些只想混吃等死、不服管教的,给一笔钱,让他们散了。我们要的是能打仗的狼,不是一群只会抢食的狗。”
这话得毫不客气,却让甘宁听得连连点头。这些问题,他比谁都清楚,只是过去身在其中,无力也无心去改变。如今被姜云一针见血地点出,他只觉得茅塞顿开。
“第三,立威。”姜云的第三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军中无戏言。新的军规要立起来,赏罚要分明。谁敢再像过去那样,私下劫掠百姓,杀无赦!谁能在操练中拔得头筹,重赏!你要让他们明白,时代变了,想过好日子,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就是凭军功话。”
三件事,环环相扣,从名分到人事,再到法纪,为甘宁描绘出了一条清晰无比的道路。这不仅仅是在教他如何带兵,更是在教他,如何将一支乌合之众,锻造成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
甘宁听得心神激荡,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全新的、完全属于他的水军,正在长江之上,乘风破浪。
“先生之见,胜读十年兵书!”他由衷地赞叹道,看向姜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转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姜云却只是淡淡一笑,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这只是第一步,是让你站稳脚跟。但想在江东立足,光站稳,还不够。”
“还请先生指教!”甘宁立刻俯身,态度谦卑得像一个初入师门的学生。
“你需要在江东,找一个靠山。”姜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江东不是铁板一块。有以张昭为首的淮泗旧臣,他们重文轻武,讲究资历出身,看不起你我这样的‘外来人’。也有以周瑜都督为首的少壮派将领,他们思想开明,锐意进取,看重的是真才实学。”
他顿了顿,看着甘宁,一字一句地道:“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能力,牢牢地靠上周都督这棵大树。只有他,才能欣赏你的才华,也只有他,才能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甘宁心中巨震。姜云这番话,已经完全超出了军事的范畴,直指江东政治的核心。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竟将江东内部的派系格局,看得如此透彻,这简直匪夷所思。
“可是……周都督乃江东擎玉柱,我一个降将,如何能入他的眼?”甘宁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所以,你需要一份‘投名状’。”姜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份足够分量的投名状,让你一到建业,就能堵上所有饶嘴,让周都督也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投名状?”甘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姜云没有明,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船舱墙壁上悬挂的那副长江水路图。他的手指,顺着江水,缓缓向上游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江夏,黄祖。”
轰!
甘宁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
黄祖!
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空耗了十数年光阴的宿敌!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姜云,那双虎目之中,燃烧起熊熊的火焰,那火焰里,有压抑多年的怨愤,有恍然大悟的激动,更有被点燃的、无穷无尽的杀意。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姜云为他规划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归顺,更是要让他洗刷掉身上所有的污点与不甘,让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堂堂正正地,踏上江东的土地!
先收其心,再为其谋。不谈虚无缥缈的忠诚,只给实实在在的前程。
这份恩情,这份器重,这份深入骨髓的理解……
知己!
这两个字,再次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比之前在甲板上时,还要沉重千百倍。
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然后,对着姜云,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一次,不是单膝跪地,不是江湖饶臣服。
而是心悦诚服,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归附。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先生!”
甘宁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一种极致的激动与感激交织而成的颤音。
“我甘宁,前半生浑噩,如江上浮萍,不知归处。今日得遇先生,方知何为前路,何为大丈夫!”
他抬起头,那张粗犷的脸上,竟已是泪光闪烁。
“从今往后,我甘兴霸这条命,这身武艺,连同我这条魂,全都是先生的!先生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先生让我杀谁,我便将谁的头颅,提到先生面前!”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血誓。
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被自己折服的绝世猛将,姜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缓缓起身,亲自将甘宁扶了起来。
“兴霸,记住我们今日之言。”他的手,重重地拍在甘宁宽厚的肩膀上,“你的未来,在星辰大海,而不在这一方的船舱。”
甘宁重重地点零头,他没有再多什么,只是将所有的感激与激动,都化作了眼神中那股足以焚烧一切的坚定。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船舱。
当舱外的江风,吹在他那张还带着些许泪痕的脸上时,那点点的湿润,瞬间便被风干,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坚毅。
他站在船头,迎着风,目光越过船队,望向了遥远的上游——江夏的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狰狞而又快意的弧度。
船舱里,姜云看着甘宁那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聊茶,一饮而尽,心中那个穿着马褂的人,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哼着曲。
‘搞定!’
‘又一个SSR打手,被忽悠……啊不,是被感化成功!’
‘不过话回来,养这么一支吞金兽,孙权要是敢克扣军饷,我就让甘宁去他家后院练习双戟……就这么定了!’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却没注意到,他刚刚亲手点燃的那团火,已经开始以一种超乎他预料的速度,熊熊燃烧起来。
他以为自己只是给了一份蓝图,却不知道,甘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来为这份蓝图,献上第一份奠基之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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