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年八月初一，寅时三刻的京城还浸在墨色里。
承门的铜钟沉闷敲响，震碎街巷寂静，也敲在百官的心上。
文武百官提着灯笼匆匆入宫，灯笼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晃出细碎影子，却照不亮每个人脸上的凝重。
“听李三才要被押上朝堂？昨晚东厂还在查‘三无’官员名录！” 工部主事缩着脖子，凑到同僚耳边低语，声音发颤。
“嘘！别乱！没见钱大人都低着头吗？” 御史台官抖了抖官袍，眼角偷瞥东林党队列 —— 钱谦益正死死攥着朝笏，指甲泛白。
东林党饶队伍里死寂一片，没人敢话，只有灯笼碰撞的轻响和急促的脚步声，在宫墙间回荡。
卯时整，奉门的丹陛缓缓升起。
朱由校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在太监簇拥下登上御座，龙袍下摆扫过冰凉的龙椅扶手，带起一阵风。
龙椅旁的铜鹤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殿内的寒意。
“传朕旨意，召御史郭文叙上前！” 朱由校的声音透过殿角的扩音铜喇叭传出，清晰落在每个人耳中，带着刺骨的威严。
郭文叙连忙从御史队列中走出，膝盖一软跪倒在丹陛之下：“臣郭文叙，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今日早朝，到班与缺席官员数目，你且报来。” 朱由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像在审视一件器物。
百官瞬间屏住呼吸 —— 按例御史台每日查点朝班，可谁也没想到，陛下会在今日这个节骨眼上追问。
郭文叙的额头 “唰” 地渗出冷汗，膝盖都在发颤。
他昨晚忙着打探李三才的消息，根本没让属吏整理名录，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得上来？
“陛…… 陛下，臣…… 臣尚未核对清楚……” 郭文叙结结巴巴，下巴抵着地砖，不敢抬头。
“尚未核对？” 朱由校猛地拍响龙椅扶手，“咚” 的一声震得殿内铜器轻颤。
他声音陡然拔高，穿透青烟：“御史台的职责便是纠察朝班、弹劾失职！你连到班人数都弄不清楚，何谈纠察？简直是尸位素餐，失职至极！”
丹陛之下的百官吓得齐齐跪倒，脑袋贴紧地砖，大气不敢出。
郭文叙更是面如死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发红：“臣知罪！臣知罪！求陛下恕罪！”
“恕罪？” 朱由校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现在知道罪了？传朕口谕：郭文叙即刻前往文渊阁，调取近三月朝班档案！半个时辰内，朕要看到准确数目！若再有误，定不饶你！”
“臣…… 臣遵旨！” 郭文叙连滚带爬地起身，拖着官袍飞奔出奉门，鞋都跑掉了一只，引得阶下群臣暗自咋舌。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郭文叙气喘吁吁地跑回奉门，怀里抱着厚厚的档案，头发凌乱贴在额头，满脸通红像煮熟的虾。
“陛下，臣…… 臣查清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档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近三月，到班官员共计八千六百余人次，缺席官员一千三百余人！其之无假条、无报备、无病因’的‘三无’缺席者，共三百四十七人！”
“三百四十七人？” 朱由校重复着这个数字，语气平静得可怕，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这些人拿着朝廷俸禄，却连朝班都敢无故缺席！视朝堂如儿戏，视君命如无物！”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展开，像一只蓄势的龙。
目光扫过跪倒的群臣，朱由校的声音带着压迫感：“方从哲！你是首辅，对此事可有话？”
方从哲连忙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官员无故缺席朝班，实乃藐视纲纪，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他心里清楚，陛下这是借朝班之事立威，此刻唯有附和，才能自保。
东林党人脸色惨白 —— 缺席的三百多人里，不少是他们的同党，昨晚因恐慌未敢入宫，这下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严惩不贷？得好！” 朱由校的声音陡然转厉，“传朕旨意：御史郭文叙，身为纠察官员却失职失察，革去御史之职，流放肃州充军！”
郭文叙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 “陛下饶命”，却被两名锦衣卫上前架起，拖着往外走，官袍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其余三百四十七名‘三无’缺席官员，” 朱由校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情节较轻者，流放甘州五卫戍边，守御长城；情节严重、多次缺席者，流放沿海修塘筑坝，抵御海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群臣：“朕不要只会空谈的腐儒，要的是能做事的干吏！让他们在肃州、甘州、沿海好好劳作！什么时候明白‘职责’二字，什么时候再其他！”
“陛下圣明！” 百官齐声高呼，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钱谦益趴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 还好他硬着头皮来了，不然此刻被拖出去的，就是他自己。
那些缺席的同党，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奉门的铜钟再次敲响，却不再是召集的信号，而是惩戒的警钟。
锦衣卫拿着缺席官员的名单，从百官队列中辨认人数，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吏部主事张谦！”“兵部员外郎李默！”
伴随着名字的，是此起彼伏的哀嚎与求饶：“陛下，臣昨日偶感风寒，并非无故缺席啊！”“臣家中有急事，来不及报备，求陛下开恩！”
可朱由校坐在御座上，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 这些借口，他早已听腻了。
青烟缭绕中，他的目光瞥向殿外诏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处罚朝班缺席，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该轮到李三才了。
该轮到那些藏在暗处，勾结士绅、谋毁实业的东林党人了。
奉门内，锦衣卫拖拽官员的声响与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的 “整吏治” 乐章。
百官们低着头，没人敢看御座上的皇帝，更没人敢替那些被流放的官员求情。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子，不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
他要用雷霆手段，清理朝堂的积弊；要用劳改之刑，磨掉文士的懒散；要用铁腕皇权，重塑大明的纲纪。
被拖出奉门的郭文叙，此刻正瘫在宫道上，望着阴沉的空，眼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他想不通，不过是没查清朝班人数，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
可他不知道，自己只是陛下整顿吏治的第一颗棋子。
这盘清理朝堂的大棋，才刚刚落下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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