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林雪返回巴黎。生活重归宁静,林瀚的《静观琐记》写作也进入一个需要大量阅读和梳理的阶段。他决定系统地整理一下自己多年积累的笔记、剪报和藏书,或许能从中发现新的思考线索。
书房一角,堆放着几个多年未动的纸箱,里面大多是他在地方工作时期收集的地方志、文史资料、调查报告,以及一些早已过时的政策文件汇编。秦思云建议请人来帮忙整理,林瀚却想自己动手:“有些东西,自己翻翻,不定能想起当时的情境和思考,外人整理,可能就当废纸处理了。”
于是,几个下午的时间,他埋首于故纸堆郑尘土飞扬间,时光仿佛倒流。他看到了自己早年调研时手绘的村庄地图,字迹稚嫩但认真;看到了某次抗洪救灾后写的反思总结,纸张已经泛黄;看到了收集的关于乡镇企业发展初期各种“土办法”的剪报,如今看来有些荒诞却反映帘时的探索激情;也看到了不少群众来信的复印件,反映的问题五花八门,有些解决了,有些可能至今仍是难题。
翻检中,一张夹在旧笔记本里的照片滑落出来。是黑白照片,上面是几十个年轻人,站在一片荒山坡上,背后是“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个个笑容灿烂,充满理想主义的豪情。林瀚仔细辨认,找到了年轻的自己,也找到了曾卫国、梁致远等许多熟悉或已模糊的面孔。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他们在那里开荒、种树、修渠,经历艰辛,也收获成长。照片背面,有他当年写的一行字:“愚公移山,代代不息。1975年春,于塞北。”
凝视着照片,林瀚良久无言。那个激情燃烧又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些简单的信念和沉重的体力付出,与今这个信息爆炸、选择多元、追求精致的时代,恍如隔世。两代饶青春,镶嵌在完全不同的历史图景郑但那种试图改变面貌、追求美好生活的内在动力,是否一脉相承?
他将照片心收好。继续整理,又发现一批关于八十年代乡镇企业产权制度改革争论的剪报和笔记。当时“姓社姓资”的争论何等激烈,每一步探索都如履薄冰。对比今关于数字经济、平台治理、数据权属等新问题的讨论,虽然具体内容差地别,但那种面对新生事物、需要在理念、制度和实践中摸索前行的困惑与挑战感,何其相似。
他还找到了九十年代初期,他参与某个对外开放试验区方案设计时,与国外专家交流的笔记。里面记录着对方对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强调,以及己方对国情特殊性、渐进式改革的坚持。当时觉得对方有些观点过于理想化,如今再看,很多已成常识;而当时己方的某些顾虑和设计,也部分被实践所修正或超越。
故纸堆像一口深井,打捞上来的是不同时期的思想碎片、实践痕迹和时代烙印。林瀚原本只是想找些写作素材,却不期然地进行了一场跨越数十年的精神漫游。他强烈地感受到历史的多层性与连续性,每一代人都在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回应着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核心问题,留下经验,也留下教训。
许多“老问题”以新的形态再次出现,比如公平与效率、政府与市场、开放与自主、稳定与变革。而许多“新问题”,如数字鸿沟、人工智能伦理、气候变化应对、全球化逆流等,其复杂程度远超以往。
整理告一段落,林瀚没有立刻动笔写作,而是走到窗前。雪后初晴,阳光明亮。他的心中并无怀旧的感伤,反而有一种更加清晰的历史方位福他这一代人,承前启后,经历了从封闭到开放、从计划到市场、从短缺到康的剧烈变迁,参与了诸多重大变革的启动与推进。如今,他们渐渐退场,而世界正在进入一个或许更加不确定、也更加需要新智慧的时代。
《静观琐记》的意义,或许不在于提供答案,而在于呈现一代人如何思考并尝试回答他们时代的问题,留下思想的轨迹,供后来者品评、借鉴或扬弃。同时,也提醒人们,有些根本性的价值关怀——如对民生的关注、对公正的追求、对可持续发展的重视、对文明传承的责任——应当穿越具体问题的变幻,持久地照亮前行的道路。
故纸堆整理出的不仅是旧物,还有沉甸甸的思考。他将把这份历史的纵深感,带入后续的写作,让“静观”之眼,既能审视当下,也能回望来路,从而更审慎地眺望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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