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韫发现，沈昀的话变多了，但她的自由变少了。
这日她与几个世家姐约好去城郊猎场试新得的灵弓，回来时比原定晚了半个时辰。她一路想着要怎么解释，脚步都带着心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沈昀坐在廊下抚琴，琴音潺潺，听不出情绪。
沈郎，我回来了！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跑着凑过去，今日猎场可有趣了，我猎到了一只雪翎鸟，羽毛可漂亮了，回头让人给你做个暖手筒......
琴音未停，沈昀抬眸淡淡看她一眼：迟了半个时辰。
周如韫的笑容僵在脸上，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绞着手指：那个......李家的姐姐非要比比谁猎得多，我就......
修炼时辰到了。沈昀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我这就去！周如韫二话不，转身就往练功场跑，连沾了泥土的骑装都来不及换。
跟在后面的碧珠看得目瞪口呆。她家这位祖宗，连家主的话都敢阳奉阴违，如今竟被沈公子一句话治得服服帖帖。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练功时，周如韫明显心不在焉，一招流云袖使了三遍都不得要领。正要放弃时，沈昀的声音淡淡传来：
心不静，如何练功？
周如韫立即站直身子，脸绷得紧紧的：我重来！
这一次她凝神静气，果然一举成功。收势时，她偷偷瞄向廊下，见沈昀微微颔首，顿时笑开了花。
这般情景落在匆匆赶来的周三娘子眼里，简直惊掉了下巴。她本是听周如韫在猎场大出风头，特意前来道贺，谁知竟看到这般景象。
三姐有事？周如韫注意到她，语气立即冷了下来。
周三娘子强笑道：听妹妹今日在猎场大展身手......
没空。周如韫打断她，我要练功。
罢竟真的不再理会，转身又练起功法来。周三娘子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满脸通红。
沈昀适时开口：三娘子若无事，不妨去前厅用茶。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逐客。周三娘子只得悻悻离去，临走前狠狠瞪了沈昀一眼。可惜沈昀早已低头抚琴，连个眼神都欠奉。
待周三娘子走远，周如韫立即凑到沈昀身边：沈郎，我方才练得可好？
尚可。沈昀指尖轻拨琴弦，只是灵力运转仍有些滞涩。
那我再练一遍！周如韫着就要起身。
明日再。沈昀按住她的手腕，该用晚膳了。
这轻轻一按，让周如韫顿时忘了所有，乖乖跟着他去用膳。
席间，她兴致勃勃地起猎场见闻，到激动处，筷子都放下了。沈昀默默听着，偶尔给她夹一筷子灵蔬。
......后来那只雪翎鸟还想跑，我一箭就射中了它的翅膀！周如韫得眉飞色舞，见沈昀一直沉默，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渐渐了下去，那个......我以后一定准时回来。
沈昀放下筷子，取出素帕擦了擦嘴角：修炼之人，当以修行为重。
我知道错了。周如韫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看着她这副模样，沈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恢复如常。
次日，周如韫要去参加一个诗会。临行前，她特意跑到沈昀跟前：
沈郎，我午时前一定回来！
沈昀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了一声。
诗会上，各家公子姐吟诗作对，好不热闹。周如韫原本玩得开心，忽然瞥见日头已近正午，立即起身告辞。
如韫妹妹这就走？主办诗会的王家姐诧异道，待会还有灵酒品鉴呢。
不了，周如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答应沈郎要准时回去的。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谁不知道周家嫡女最是任性妄为，如今竟会因一个男子的要求提前离席？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周如韫匆匆赶回府郑一进院门就见沈昀站在一株灵植前，正在修剪枝叶。
沈郎，我回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正好午时！
沈昀放下银剪，打量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跑回来的？
怕迟到嘛。周如韫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臂，我乖不乖？
这般撒娇的模样，让不远处侍立的碧珠险些惊掉下巴。她家姐何时这般女儿态过？
沈昀轻轻抽回手臂：去换身衣裳，该修炼了。
周如韫应得干脆，转身就往房里跑。
这般情景日复一日地上演着。全府上下都发现，嫡女变得格外守时，无论去哪，到点必定回府。若是有人挽留，她必定搬出沈昀做借口：
沈郎会等我的。
答应沈郎要回去修炼的。
去晚了沈郎会不高心。
起初众人还当笑话听，直到某日家宴，周如韫因与长辈多了几句话，晚到了半刻钟。她急匆匆赶来时，见沈昀独自坐在席末，面前菜肴一动未动。
沈郎怎么不用膳？她挨着他坐下，声问道。
等你。沈昀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就这么两个字，让周如韫在接下来的宴席上坐立难安，频频看色。好不容易熬到宴散，她立即拉着沈昀告退，连后续的茶会都推了。
以后这种宴席，我们早些走。回去的路上，她声嘀咕，让你饿着多不好。
沈昀侧目看她，月光下少女的侧脸带着几分懊恼，几分关牵他忽然想起秦妈曾，在这世上，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已是难得。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妨。
周如韫怔了怔，随即笑开了颜，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月光将两饶身影拉长，在铺满灵石的路上缓缓前校一个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个安静聆听，偶尔应上一声。
藏在树影后的碧珠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家姐这不是怕，是心甘情愿地被管着。
而这管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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