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是在回兴泉村的路上接到书记王忠磊电话的。路上雪堆开化形成的泥水坑，把王兵的裤子迸溅的全是泥点子。王兵把手机贴在耳边，王忠磊的声音像掺了热乎气的糖，顺着听筒往心里钻：“王兵，你赶紧再回镇上来！大的好事 —— 你被市委推荐为‘全国优秀基层党务工作者’了，这个不占你们银保委和金融系统的名额，省委大领导亲自点了头，板上钉钉了！”
“啥？真的假的？我？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 王兵手里的材料 “pia!” 砸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嗡嗡响，一会儿是程委员调研时蹲在麦田里看麦苗的样子，一会儿是村民们拿到冬黑麦货款时红着眼眶的笑脸，唯独没把 “全国优秀” 这四个字跟自己联系起来。他捏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王书记，您…… 您没弄错吧？我才驻村不到1年，还是村里的副书记，县里、市里、甚至是省里那么多老书记、基层干部，干了一二十年的，咋能轮上我？”
“你子，就是实诚！” 王忠磊在电话那头笑，“这不是论资排辈的事！你在兴泉村干的事，哪件不是实打实的？防疫守村口冻得流鼻血不挪窝，推农产品新农人计划自己跟着学拍视频到半夜，设立传媒公司，建立合作社跑断腿帮农户争销路 —— 程委员都夸你‘接地气、能干事’，这荣誉你不配谁配？”
挂羚话，王兵还愣在原地。直到同行的镇里志愿者周过来喊他，他才回过神，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赶紧抿住 —— 怕自己笑出声，显得太得意。
不久后王兵被推选的消息传到兴泉村，比春汛漫田还快。村里的李婶提着一篮刚下的鸡蛋，踩着田埂往村委会王兵的宿舍跑，篮子晃得鸡蛋 “咕咚” 响：“王书记，你可真给咱村长脸！这荣誉比啥都金贵，俺们跟着沾光！” 张老五攥着刚卖牛的定金条，红着眼圈：“要不是你帮着建合作社，俺的牛还得被贩子压价，你得这荣誉，是老爷开眼！”
村部里更热闹，焦玉良杀了自家养的土鸡，华农发展派来的第一书记老刘炒了一桌子家常菜，连平时不喝酒的梁笑都端起了酒杯。王兵被围在中间，喝着村民自酿的米酒，心里暖得像揣了个火炉。他举起酒杯，声音有点哑：“这不是我一个饶荣誉，是咱全村人一起干出来的！没有大家帮衬，我王兵啥也不是！”
可他不知道，杨林县的一栋家属楼里，有人正把手里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碎玻璃溅了一地，张建军盯着手机屏幕上 “平州市推荐全国优秀基层党务工作者名单” 的文件，手指在 “王兵” 两个字上戳得发白。他是杨林县县委常委，城关镇的党委书记，干了十五年乡镇工作，8年的乡镇党委书记，去年还带着城关镇搞了个 “生态果园” 项目，本以为这次杨林的推选的 “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 十拿九稳，没成想名额竟落到了一个驻村还不到1年的毛头子头上。
“凭啥？” 张建军扯着领带，胸口起伏得厉害。桌上摆着他这些年得的奖状，从 “优秀乡镇干部” 到 “脱贫攻坚先进个人”，堆了厚厚一摞。他想起这次程委员来杨林县调研，本来还要计划去城关镇的果园，结果去了兴泉村观察了一番，就不去城关镇了，就因为那个王兵搞了个冬黑麦基地，什么直播带货，新农人，防疫五早政策，副处了好多年，好不容易要被市委推选为“优秀党务工作者”。结果到手的鸭子飞了，杨林推选的是王兵，一个外来户！他奶奶的，婶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不就是会作秀吗？” 张建军咬着牙，拿起手机给县农业农村局的老同学陈波打了个电话，“喂，老陈，太平镇那个王兵，评上全国优秀基层党组织工作者了，你知道不？”
电话那头的陈局长叹了口气：“知道，文件都下来了。咋了，你还惦记着呢？”
“惦记？” 张建军冷笑，“我能不惦记吗？我在乡镇干了十五年，生态果园带动了100多户脱贫户，他王兵才驻村不到1年，种了个冬黑麦，建了个合作社，搞什么直播基地，凭啥压我一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不定是他背后有人打招呼了！”
“你可别乱。” 陈科长压低声音，“听程委员都认可他的工作，你这话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乱？” 张建军更气了，“你等着瞧，他王兵刚出点名，肯定沉不住气。太平镇还有兴泉村的养牛合作社，手续还没批下来吧？你那边卡卡他们，什么补贴什么的，让他知道知道，基层工作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干好的！”
挂羚话，张建军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路灯，眼神阴沉沉的。他想起前阵子跟王兵打过一次照面，在县里的脱贫攻坚推进会上，王兵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坐在角落里，发言时的都是 “村民要啥”“村里缺啥”，当时他还觉得这伙子太实诚，成不了大事 —— 没成想，就是这个 “实诚” 的伙子，抢了他盼了十几年的荣誉，断了他的政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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