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朔风卷着雪沫掠过望北城的垛口，凤清羽赤金嵌宝的凤钗上凝着细碎冰晶，狐裘斗篷下露出的石榴红宫装在城楼上划出一抹艳色。她素手轻扬，十二面青铜令牌在掌心连成诡异星图，令牌相触时发出清越如环佩的脆响，城外蔓延的毒瘴应声翻涌成灰紫色的浪涛。
公主，萧烬主力已入七绝阵眼。贴身侍女捧着鎏金手炉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敢去看城楼下那片人间炼狱。
凤清羽斜倚在朱漆箭垛上，雕花描金的绣鞋轻轻点着青砖。她看着萧烬的玄甲大军如被无形巨手拨弄的蚁群，原本严整的阵型正被毒瘴撕扯成碎片，嘴角噙着的笑意比城楼上的寒冰更冷：本宫倒要看看，这位铁血帝王要如何带着他的狮心虎胆，在七情幻境里跳舞。
毒瘴中突然爆发出震厮杀。本该并肩作战的玄甲士兵此刻互相砍杀，狼系蛮族骑兵的战斧劈进昔日袍泽的胸膛，熊系步兵的重锤将同泽砸成肉泥。雷啸的狼牙棒染满自己饶鲜血，这位桀骜的蛮族首领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他正与幻象中杀死兄长的仇敌浴血奋战，浑然不知脚下已堆起层层尸山。
真是丑陋啊。凤清羽捻着袖口金线绣成的凤凰尾羽，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站在宫墙上，看着叛军把父王的头颅挑在枪尖。那时她的手也像现在这样稳，甚至还亲手为递毒酒的宫女簪上了一朵腊梅。
灰紫色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涌，像被投入石子的墨池。凤清羽眯起凤眼，看见一点素白正逆着人流穿行在幻境郑苏轻烟的羊脂玉药篓里飘出艾草与金银花的气息，竟在毒瘴中辟出一条清明径。兔系医仙跪坐在尸骸间，素手翻飞如穿花蝴蝶，银针精准刺入每个疯魔士兵的百会穴。
有意思。凤清羽的凤钗在掌心转出冷冽的弧光。她认得那双眼睛，去年在九域医典会上见过——当时苏轻烟为了救治瘟疫患者，三三夜没合眼，眼底血丝比她药篓里的朱砂还红，却固执地要把最后一枚解毒丹分给濒死的乞丐。
城楼下，苏轻烟正将昏迷的蛮族少年揽入怀郑那孩子脖颈处的狼牙项链沾着血污，却被她用绣着兰草的丝帕仔细擦拭干净。凤清羽忽然想起自己八岁生辰，母后也是这样温柔地为她系上平安锁，那时她的眼睛也像苏轻烟这般，干净得能映出整座御花园的春光。
公主，需不需要......侍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凤清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刺痛感让她找回清醒。她看着苏轻烟将最后一枚清神丹塞进濒死士兵口中，那枚鸽子蛋大的药丸泛着珍珠光泽，分明是用三百年份的冰莲炼制的稀世珍品。而她自己，上个月刚用同等分量的冰莲，为南国丞相炼制了催情媚药。
不必。凤清羽转身走向城楼深处，十二面青铜令牌在她身后化作流光没入阵眼。毒瘴翻涌得更厉害了，只是那灰紫色的迷雾中，悄然裂开一道不易察觉的罅隙，刚好容得下那抹白色身影进出。
城楼下的幻境中，萧烬的玄甲已被毒瘴染成暗紫色。这位狮系帝王拄着染血的长枪半跪在地，眉心凝结着冰霜般的杀意。他看见年少时被追杀的雪夜，看见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闭眼——方才幻境最烈时，他分明瞥见一抹熟悉的白影，正提着药篓在阵中艰难穿校
陛下！蛮牛的熊吼震散了部分瘴气，这位憨厚的护卫用身体筑成肉盾，背后插着三支淬毒弩箭，玄铁盾牌上的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萧烬猛地握紧长枪，狮系领袖的威压如惊雷炸响。他看见雷啸正提着战斧冲向自己，狼系将军的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而远处的凌霜已陷入与幻影的死战，银甲上的血渍蜿蜒如蛇。最让他心悸的是，那抹白色身影似乎被瘴气困住，正踉跄着向阵眼深处退去。
全军听令！萧烬的声音穿透毒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结狮心阵！
玄甲士兵残存的意志被这声怒吼唤醒，他们用兵器支撑着彼此，在尸山血海中筑起圆形阵垒。萧烬踏着同袍的尸骨走向阵眼，长枪拖在地上划出火星，狮眸中映着城楼上那抹若隐若现的艳色，以及毒瘴深处那抹摇摇欲坠的白。
望北城头，凤清羽对着铜镜卸下钗环。当侍女为她梳开发髻时，镜中映出的白发让两人同时噤声——昨夜还是青丝如瀑，今早竟已霜雪般白了大半。她抚摸着鬓角新生的白发，忽然想起苏轻烟那双始终清澈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把本宫的蚀骨销魂散取来。凤清羽的声音轻得像雪沫，既然那位兔系医仙这么喜欢救人，本宫便给她准备份大礼。
铜镜里，她的倒影与十二年前宫墙上那个女孩渐渐重合。只是这一次，她眸中的清明已彻底被权谋的毒瘴吞噬，只剩下狐系生灵最原始的狡黠与狠戾。唯有城楼下那抹白色身影，像一粒落入墨池的珍珠，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倔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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