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洛阳皇宫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曹髦独自一人，沿着皇宫高大的台阶，一步步登上宫中最高的凌云台。
晚风拂动他略显宽大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凭栏远眺，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投向遥远的东方。
那里，是邺城的方向，也是决定大魏国阅战场。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曹髦没有回头，他知道来者是谁。
“陛下，”王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也蕴含着压抑的兴奋。
“老臣已核查完毕，最后一批粮草已于今晨顺利灾虎牢关。各地抽调的精锐，亦以‘增防虎牢，以备司马叛军西进’之名，分批秘密开拔，预计三日内，可全部抵达预定位置。”
曹髦缓缓转过身，年轻的脸庞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那双曾经充满书卷气的眼睛，如今已沉淀下深不见底的谋略与决断。
“一切果如成将军所料。”他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世家，此刻怕还在窃喜，以为朕将粮秣甲兵运往虎牢，是为了接应从邺城‘突围’而出的成济，或是为了防御司马孚乘胜西进。他们绝不会想到，虎牢关并非终点，而是起点！那些军队、那些粮草，将是朕亲自挥向司马逆贼后背的利剑，将会埋葬他们数万大军！”
他的话语在空旷的高台上回荡，带着一股冲的豪气。
王经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亲眼看着一步步从傀儡走向真正帝王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他躬身道：“陛下运筹帷幄，深谋远虑，老臣拜服。只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只是邺城方面，至今尚无确切消息传来。成将军以三千孤军，深陷数万敌围，纵使其有通之能，亦恐……独木难支。老臣实在担忧，若邺城有失，不仅宗室危殆，整个计划亦将功亏一篑。”
提到成济，曹髦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那锐利的目光深处，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深刻的忧虑。
他重新转向东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正在血火中煎熬的城池。
“朕又何尝不忧？”曹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每每思及成卿身处绝境，朕便寝食难安。三千对数万……古之良将，闻之亦当色变。卫青、霍去病深入大漠，亦未曾面临如此悬殊之境。朕……朕是在将他置于九死一生之地啊！”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成济的身影。
那个在南阙惊一变，将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的将军；那个在潼关力挽狂澜，长安斩杀司马望的统帅；那个在出征前，向他坦然陈述这惊世计划，愿以身做饵的忠臣。
“然成卿曾对朕言，‘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曹髦睁开眼，忧虑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念取代。
“他既选择行此险棋，必有几分把握。朕能做的，便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我们该做的！唯有如此，方能不负成卿以身为饵的牺牲！”
他猛地转身，龙袍在风中卷动，目光灼灼地看向王经：“王爱卿，我们在此多担忧一刻，成卿在邺城便多一分危险！洛阳这边，必须加快了！”
王经精神一振：“请陛下示下！”
曹髦走到台边，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帝都，万家灯火初上，看似平静的街巷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与算计。
“是时候，给那些首鼠两端、妄图待价而沽的世家大族，一个明确的警告了。”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要清楚地知道，这下，姓曹！朕，才是这大魏唯一的主人！投机取巧，左右逢源的日子，该结束了！”
王经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明白，皇帝这是要动手整顿朝堂，清洗那些与司马氏暗通款曲，或在平叛战争中态度暧昧的势力了。
这同样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甚至逼反某些大族。
“陛下，是否……待邺城战事明朗之后再……”王经试图劝谏，稳定压倒一牵
“不！”曹髦断然拒绝，眼神锐利如刀。
“正是要在决战之前！朕要让所有人看到朕的决心！要让那些世家大族明白，站在司马氏一边，只有死路一条！此刻动手，方能震慑宵，让他们不敢在关键时刻拖朕的后腿！况且……”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成卿在邺城血战，朕在洛阳，岂能无所作为？唯有内外并举，方能让司马孚老贼真正感到胆寒！”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明日早朝，朕会以‘督运粮草不力，延误军机’为由，罢黜张华。此人乃河东张氏代表，与司马家过往甚密，此次粮草调度，他多方掣肘，正好拿他立威！”
“着御史台，严查光禄大夫石韬，搜集其与司马孚书信往来证据，三日内，朕要看到弹劾奏章！”
“密令司隶校尉，加强对弘农杨氏、清河崔氏等几个大族在洛阳府邸的监视，但有异动，即刻来报！”
“还有，以‘襄赞军务’之名，征召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数名嫡系子弟入尚书台为郎，明为提拔，实为质任！”
每一条命令都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
王经一边凝神记忆，一边心中凛然。
皇帝的出手，狠、准、稳，直指要害，显然已谋划许久。
罢黜、查办、监视、征召，软硬兼施，既展示了雷霆手段，又留下了转圜余地，并未将世家逼到绝路。
“臣，遵旨！”王经深深揖礼。
曹髦扶起他，语气缓和了些：“王爱卿，整顿朝堂之事，朕交予你全权协调。记住，尺度拿捏务必精准，既要让他们感到痛，感受到朕的权威，又不可逼其狗急跳墙。眼下，一切以东方战事为重。”
“老臣明白，定不负陛下重托！”
夜色渐浓，繁星点点。
曹髦再次将目光投向东方，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成卿，坚持住！朕，绝不会让你独行！”
与此同时，远在邺城的成济，仿佛心有所感，在巡视城防的间隙，也望向了西方洛阳的方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被坚毅所取代。
一场围绕着邺城的惊大战已然拉开序幕，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在洛阳的朝堂之上悄然上演。
帝国的命运，将在这一明一暗两条战线的博弈中，决定最终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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