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亮，沈辰就被窗外的喧哗声搅醒了。
他掀开青布被单坐起，听见演武场方向传来仪仗队整理旗幡的噼啪声，混着杂役弟子搬桌椅的吆喝——凌虚子要在山门前设宴送行，看来是动了真格的。
他套上外门弟子的月白长袍，推开窗，晨雾里果然见着山门前那片空地上支起了朱漆案几，几个弟子正往案上摆青瓷酒坛，坛身还凝着露水珠。
最前头的主案边，凌虚子负手而立，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正往客房方向扫来。
沈辰刚系好腰带，就听见敲门声。
开门见是风无影，手里提着个半旧的木箱，额角还沾着草屑：“那箱丹方我昨晚用三重封灵阵裹好了，方才检查时发现箱底有虫蛀，我用灵木胶补了——你看这手艺，比你上次修的还结实。”他着就要掀箱盖，被沈辰笑着按住手腕：“你这急性子，等上了飞舟再看也不迟。”
两人往山门走时，风无影突然压低声音：“我今早巡山，发现南麓密道的禁制被人动过。你记得上个月赵炎那批外门弟子吗？我在密道拐角捡到半片火属性符纸，是他惯用的赤焰符。”
沈辰脚步微顿。
赵炎自上次百草大会被他用“盐晶暴雨”破了火鸟术，连输三局后就再没在他面前露过正脸，却不想竟在这节骨眼上动手。
他摸了摸腰间储物袋，袋里还躺着前日新炼的“硫酸雾”丹丸，眼底浮起冷意：“你去偏门牵两匹灵鹿，再找个会拟态术的杂役弟子——就用我的外袍裹个草人，往密道方向引。”
风无影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我这就去！”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山门前的酒坛已经开了，凌虚子见沈辰走近，抬手虚扶：“沈友请。”
“昨日长老会议定，你此去丹盟，代表的不仅是火峰，更是整个玄宗。”
沈辰弯腰接过递来的酒盏，他垂眸看酒液里晃动的自己，听见凌虚子继续道：“丹盟那帮老古董最讲究规矩，你那套‘化学炼丹’虽妙，却莫要在紧要处露了锋芒。”
“弟子省得。”沈辰仰头饮尽，喉间烧起一团火。
他知道凌虚子这杯酒里藏着试探——既是怕他锋芒太盛遭人忌，也是怕他真在丹盟闯出名头，动摇宗门旧规。
酒盏放回案上时，他瞥见凌虚子袖中露出半卷丹经，正是前日自己呈给丹房的《中和反应炼元丹要诀》，墨迹未干。
人群忽然起了骚动。
赵炎带着三个外门弟子从侧道走来，他扫了沈辰一眼，嗤笑出声：“好个风光的送行宴，倒像是要送个金丹真人似的。”着踉跄两步，故意撞翻案边的酒坛，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青石板往下淌，“不过嘛——”他弯腰捡起块碎瓷片，指甲在上面划出刺啦声响，“有些人啊，去沥盟怕连门都进不去，更别什么擂台比试了。”
沈辰盯着他泛红的眼尾，闻见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醉香——分明是前夜喝多了醒酒丹，此刻强撑着来闹场。
他伸手按住要往前冲的风无影，笑着对赵炎道：“赵师兄若是担心我进不去丹盟，不妨把你那枚‘千火令’借我？听持令者能直接上丹王台，倒省得我排队了。”
赵炎脸色骤变。
千火令是丹盟给各宗核心弟子的特令，他上月才因在试剑峰闯祸被长老收回，这事整个外门都传遍了。
“沈公子好手段。”
清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辰转头，见白芷抱着个青竹篮站在阶下，显然是刚从药园赶来。
她往他手里塞了个青瓷瓶，瓶身还带着体温：“这是我连夜炼的‘回灵续断丹’，用赤焰草配了冰蚕露，能快速修复灵脉损伤。”她指尖微颤，“我知道丹盟试炼凶险……你别总想着省材料。”
沈辰捏着药瓶，能摸到瓶身刻着的朵兰花——是白芷的独门标记。
他想起前日在药园，这丫头蹲在灵草圃里，为了救株被虫蛀的赤焰草，硬是用银针挑了半夜虫茧，指尖都磨出了血。
此刻她耳尖通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收着。”他把药瓶心放进储物袋最里层，“等回来时，带你去丹媚万药阁，那里有你念叨的九叶灵芝。”
白芷猛地抬头，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却又立刻低头拨弄竹篮：“谁要你带……我就是怕你炼坏丹炉，害我又得给你收拾药渣。”
山门外忽然传来鸾凤清鸣。
众人抬头，见一抹红霞自云端飘落——是青鸾的飞舟到了。
她立在船头，金步摇随着飞舟下落轻轻晃动，红衣翻卷如焰，手里还转着枚水晶骰子：“沈公子，该启程了。”
沈辰对凌虚子行了一礼，又拍了拍风无影的肩，这才走向飞舟。
刚踏上去，青鸾就抛来枚玉牌：“丹盟内部最近不太平，有人买通了擂台的裁判，想在‘丹火认主’环节做手脚。”她指尖敲了敲船舷上的云纹，“我劝你别把那套‘科学炼丹’全抖出来——有些人，最怕的就是规矩被打破。”
沈辰捏着玉牌，他望着青鸾眼底的探究，想起前夜墨羽留的纸条，想起陈玄霜递飞舟令牌时，袖口露出的半枚玄色玉佩——那纹路，和他在灵枢遗迹残片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飞舟即将离地时，他突然瞥见船舷边躺着片槐树叶。
捡起一看，背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丹王擂台地火口有机关，陈玄霜的丹炉里藏着引火符。”叶底还画着只展翅的黑鸟，翅膀尖刚好戳破叶肉，像道血痕。
“升帆！”
舵手的吆喝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沈辰站在船头，望着脚下逐渐缩的山门，望着赵炎在人群里扭曲的脸，望着白芷踮脚挥手的身影，忽然想起前夜整理行囊时，月光下那些散落的星子。
此刻它们正连成一条星河，横亘在丹盟方向的际。
“这一场棋局……”他望着远方渐起的晨雾，那里隐约能看见丹媚飞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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