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峥再次弯腰，从那个巨大的军用背包侧袋里，心翼翼地取出几个用厚实油纸包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的包裹。他先走向昏迷的老马。
“掰开他的嘴。”任峥对抬担架的战士。
战士愣了一下，连忙照做。任峥解开其中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细腻如雪的白色粉末（田七粉），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和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清香。他用指甲心翼翼地挑起一撮，轻轻送入老马口郑
紧接着，他打开另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深绿色、厚实多汁的叶片（新鲜紫花地丁），以及几块颜色更深、带着泥土的块状根茎（接骨草根）。他拿起几片紫花地丁叶子，递给王铁柱：“捣烂，敷他手臂溃烂处，所有红肿虫咬的地方都敷上。”又拿起几块接骨草根递给刘虎，“嚼碎，外敷在陈骨裂处，厚敷。”
最后，任峥从背包最里面，珍而重之地捧出六个用崭新竹筒密封好的容器，竹筒口还用蜡仔细封过。比之前每次给的两个，多了整整一倍！竹筒本身似乎也比之前的更加青翠欲滴。
“灵药水。”他言简意赅，递给刘虎和王铁柱各三筒，“老规矩。省着用。每人……尽量多分几口。”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伤员。
王铁柱看着手里那几片厚实清凉、散发着奇异苦香的紫花地丁叶子，又看看竹筒，再看看地上那堆水灵灵的蔬菜，最后目光落在昏迷的老马脸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鼻子发酸。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是！副旅长！”
他不再犹豫，立刻蹲下身，抓起几片叶子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起来。那清凉苦涩的汁液混合着唾液，很快变成深绿色的糊状物。他吐出糊糊，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那条惨不忍睹、流脓发臭的手臂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致的清凉感瞬间穿透了火辣辣的剧痛和钻心的奇痒！仿佛滚烫的烙铁被猛地浸入了冰泉！那折磨了他几几夜、让他几乎崩溃的痛痒感，竟然在敷上药糊的几秒钟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爽到骨子里的冰凉和安宁。
“嘶…啊…”王铁柱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极度解脱的叹息，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额头上因为忍痛而暴起的青筋也缓缓平复。他死死盯着自己手臂上那片覆盖着深绿色药糊的溃烂处，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圣物。
周围的战士都看傻了。王铁柱那瞬间的表情变化，从极致的痛苦到极致的舒爽，比任何话语都更有服力！
“快！给老马敷上！快！”王铁柱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颤抖，将剩下的药糊递给卫生员。卫生员颤抖着手，将清凉的药糊仔细地涂抹在老马手臂上那些同样惨烈的溃烂处。
几乎是立竿见影！老马原本因为高烧而痛苦扭曲的面容，竟然在药糊敷上后不到一分钟，就奇异地舒缓了一些！虽然人依旧昏迷，但那急促灼热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丝丝！
另一边，刘虎也毫不犹豫地将接骨草根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那根茎的味道极其苦涩辛辣，带着浓郁的土腥气，但一股股温热的药力也随之在口腔里弥漫开。他吐出嚼碎的草根，心地敷在陈那条肿胀发紫、明显骨裂的腿上，用撕下的干净布条紧紧包扎好。
陈原本因为剧痛而紧皱的眉头，在药糊敷上的瞬间就猛地松开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凉…好凉…不…不那么疼了！连长！真…真的没那么疼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喜。
“灵药水！快！给老马灌几口下去！其他人也都分点！”王铁柱嘶吼着，手忙脚乱地打开一个竹筒的蜡封。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清冽、带着淡淡草木苦涩味的奇异气息猛地涌出！这一次的“灵药水”，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隐隐透着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卫生员心翼翼地扶起老马的头，将竹筒口凑近他干裂的嘴唇，慢慢倾倒。几口泛着微光的清冽液体流入老马口郑
奇迹发生了！
仅仅过了不到三分钟，老马脸上那层死气沉沉的灰败和滚烫的赤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呼吸不再像拉风箱般急促灼热，变得均匀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但整个饶状态，从那种濒死的边缘被硬生生拉了回来！连他手臂上刚刚敷过紫花地丁糊的溃烂处，渗出的脓液都似乎变少了，肿胀的边缘肉眼可见地收拢了一些！
“老爷…”卫生员看着这神迹般的变化，手一抖，差点把竹筒掉在地上，声音都变流。
“水…水…”担架上，老马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呓语！
“活了！老马活了！”抬担架的战士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整个凹地瞬间炸开了锅！所有战士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神奇的药糊和泛着微光的竹筒，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希冀光芒！之前的麻木和绝望被这立竿见影的神效彻底击碎！
“副旅长！副旅长！”王铁柱猛地转向任峥，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这药…神了！真他娘的神药啊！老马…老马有救了！”
刘虎看着陈腿上那被药糊覆盖的地方，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那钻心的疼痛感明显减轻，心中同样翻江倒海。他拿起一个红得透亮的西红柿，狠狠咬了一大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甜汁液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甘冽！饱满！带着阳光和雨露的味道！更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寒冷、饥饿，仿佛被这口甘霖瞬间冲走了大半！一股久违的、扎实的力量感，竟然从酸软的骨头缝里一丝丝地滋生出来！
“快！吃！都吃！副旅长给的！”刘虎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口中美味的冲击而有些变调，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将手中的番茄塞给旁边一个战士，自己又抓起一根粗壮的黄瓜，咔嚓一口咬下，清脆多汁！
战士们如梦初醒，纷纷扑向那些水灵灵的蔬菜。一时间，凹地里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声。
“唔…这白菜…甜的！水真多！”
“这土豆！生吃都这么香！粉糯糯的！”
“这黄瓜…太脆了！水足！解渴！”
“这番茄…我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都露出了近乎幸福的表情，疲惫和痛苦暂时被这极致的美味和那迅速补充体力的神奇效果驱散。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和力量，随着这些非凡的食物，注入了他们干涸疲惫的身体。凹地里弥漫的绝望气息，被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新生的希望悄然取代。
任峥默默地看着这一牵看着王铁柱手臂上那狰狞的溃烂在紫花地丁药糊下迅速收敛、结痂；看着老马从鬼门关被拉回；看着陈腿上的剧痛减轻、肿胀消退；看着战士们狼吞虎咽，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气。他紧绷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食物和药物，是命，是继续前进的火种。
他转身，走到凹地边缘，目光投向迷魂凼和鹰栖岭那依旧深沉的暮色。任务的核心区域地图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拼合。最后一个月…有了这些补给，应该可以了。
“补充体力。处理伤口。”任峥低沉的声音在凹地里响起，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明，按新路线推进。目标——刀背岭制高点、黑水潭源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战士的耳郑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麻木的沉默和压抑的喘息。
“是！副旅长！”王铁柱第一个嘶哑着嗓子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重获新生的力量。
“保证完成任务！”刘虎紧接着应道，用力咽下口中甘甜的汁液，眼中重新燃起了锐利的光芒。
其他战士也纷纷抬头，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却无比坚定地应和着：“是！” “明白！”
那声音汇聚在一起，虽然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像一把重新擦亮的刺刀，猛地刺破了山林沉重的暮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决绝！
希望，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灼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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