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发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再次来到了副处长（行动）的办公室。这一次，他没有在电话里汇报，而是选择了面对面，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副处长显然也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脸色阴沉。他看着去而复返的黄启发，沉声问道：“怎么样？他肯出面调停吗？”
黄启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艰难地开口：“处长，林峰同意调停，但他……他提出了一个……一个根本性方案。”
“什么方案？快！”副处长催促道。
黄启发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林峰那石破惊的提议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选出一个江湖代表，建立新秩序，换取长期稳定。
副处长听完，第一个反应和黄启发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激烈。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荒唐！荒谬！他林峰想干什么？想当港岛的杜月笙吗？！让我们警方给他背书，让他当黑道皇帝？！这绝对不可能！启发，你也是老警察了，这种话你怎么得出口！”
黄启发脸上火辣辣的，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上司愤怒的目光，将自己内心的挣扎和盘托出：“处长！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是……但是您想想现在的局面！我们的人还在油尖旺流血！每多拖一分钟，就可能多一个伙计受伤！就算我们这次侥幸压下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和联胜、洪兴、东英……我们永远扑不完的火！”
他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处长，您也是从一线拼杀上来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光靠抓、靠打、靠镇压，根本解决不了社团问题！我们需要换一种思路！林峰虽然其心可诛，但他有一点没错，堵不如疏！我们需要一个能控制得住局面的人！”
副处长死死盯着黄启发，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何尝不知道现状的无奈？只是林峰的提议，实在太过挑战他的底线和认知。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警笛声提醒着现实的紧迫。
良久，副处长缓缓坐回椅子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就算……就算你的有道理。但这个‘代表’，为什么非得是他林峰？就算我们默许，他又打算怎么做？怎么让洪兴和东英立刻停火？怎么服众？”
黄启发见上司态度有所松动，立刻精神一振，连忙道：“我问了。林峰，如果警方愿意支持他，他有一个具体的计划，可以最快速度平息这场动乱，并一举奠定……奠定他所强调的新秩序基础。”
“什么计划？”助理处长目光锐利起来。
黄启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他的计划是……由警方出手，以协助调查为由，立刻‘邀请’洪兴龙头蒋生、东英坐馆骆驼、元老本叔回警局‘协助调查’，暂时扣留他们48时。”
副处长瞳孔一缩。
黄启发继续道：“同时，在这48时内，林峰会以‘保护市民、维护江湖稳定’的名义，对洪兴和东英内部最好战、最不听号令的实力派扛把子进协…定点清除。”
“东英方面，目标是：金毛虎沙蜢、司徒浩南（及其头马飞仔平）、以及本叔的干儿子大东（及其麾下的可乐、阿豹）。”
“洪兴方面，目标是：大伤初愈但基本盘仍在的九龙扛把子伊健。”
“林峰保证，48时内，解决掉所有目标。这样一来，两大社团里最能打、最主战的武斗派代表都被拔除，就算蒋生、骆驼、本叔被放出来之后还想继续打，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想咬人也没办法了。届时，林峰再以调停人和最强实力者的身份出面，收拾残局，阻力会很多。”
这个计划堪称狠辣、果决到了极致！简直就是一场借助警方力量发动的江湖政变！
副处长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一阵发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黄启发：“他……他这是要借警察的手，一次就搞垮两个有百年根基的顶级大社团啊？！而我们警方还成了他清场的工具？！”
黄启发苦涩地点点头：“他是这个意思。而且他……这是最快、代价最的办法。长痛不如短痛。”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由警方把这些什么沙蜢、司徒浩南、伊健全都抓起来？！”副处长低吼道，觉得这似乎更符合程序。
黄启发摇了摇头，出了林峰当时的反问：“处长，证据呢？以什么罪名抓？非法集结？伤人？就算抓了，证据不足先不，就算找出证据了，不出一个时必然有几十个弟来顶罪，48时之后就得放人！到时候，他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报复，战火只会烧得更旺！而且，警方大规模抓捕，万一引发更激烈的抵抗，伤亡会更大，局面会更失控。林峰的意思很明白，有些事，警方做不到，或者做了后患更大，但用江湖的方式，可以做得更……彻底。”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副处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
按照常规手段：调集所有力量，死战到底。警方在付出沉重代价后必然是可以勉强压下冲突的，但洪兴和东英结下死仇，日后报复不断，治安永无宁日。他和黄启发等负责人很可能因处置不力而被问责。
接受林峰那疯狂的计划：警方暂时背负“与黑社会合作”的污名，甚至很有可能不会背负骂名如果林峰手脚够快的话，配合扣留三大佬48时。由林峰这个野心家去进行血腥清洗。结果大概率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平息大战，提高警队声望，但代价是扶植起一个更强大、更统一，且与警方有隐秘合作关系的超级社团，林峰权势滔，尾大不掉，未来隐患巨大。
两个选择，都像是饮鸩止渴。
一个是眼前看得见的流血和失败。
一个是未来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和失控。
如何抉择？
副处长久久没有话，黄启发也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能感受到上司内心的巨大压力和挣扎。
窗外的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但油尖旺方向的混乱似乎并没有平息的迹象。
最终，副处长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深的疲惫。他没有看黄启发，而是望着窗外，用极其低沉、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
“你先……出去吧……”
黄启发看着上司那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片冰凉和茫然。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默默地敬了个礼，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副处长一人，对着窗外那片依旧被混乱笼罩的都市，陷入了长久的、沉重的沉默。
一个无比艰难，甚至可能影响深远的抉择，摆在了警方面前。
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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