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新城西墙一段垛口后。
两名值夜的老卒正蜷缩于避风处。
揉搓着冻得僵木的双手。
年少者低声怨道:
“这般苦寒气,巡戍竟增了一倍。”
“连场囫囵觉也难求,究竟是防何人?”
“莫非真有贼寇来袭?”
另一名年长老兵轻叹一声。
用下巴蹭了蹭冰凉的铁甲领缘。
“上意如渊,岂是吾等可测。”
“只是连日调遣,只教吾等严加守备。”
“却无半句分明交代,心下难安啊……”
“听闻,连李辅将军都已数日未见踪影。”
两人相视一瞥。
皆从对方眸中窥见隐约的忧惧与惶惑。
这细微心绪,犹如暗潮。
在城墙上下悄然蔓延。
孟兴正巡视至此,闻言心头一凛,连忙趋前慰劳。
兵卒们见孟兴深夜仍在巡视,亦是如此辛劳,心中怨气似也消减几分。
孟兴见此,方才稍稍安心,然丝毫不敢耽搁,当即折返太守府禀报。
他一身戎装。
挟着夜深寒冽之气,大步踏入书房。
抱拳禀道:
“父亲,军师,陈将军!”
“西城通往新城之要道已添设双倍哨垒。”
“沿途烽燧亦已检视完毕。”
“皆已换遣可靠士卒戍守。”
“儿郎们皆已明晓局势,士气可用!”
孟达见英姿勃发的儿子。
心下稍宽。
颔首道:
“甚善。”
“兴儿,眼下局势紧迫。”
“汝须愈加审慎。”
“城内巡戍断不可松懈。”
“尤须留意潜入城内之细作!”
“孩儿领命!”
孟兴肃然应诺。
随即又道:
“父亲,军师。”
“方才巡城时。”
“闻得些许士卒私语。”
“对近日频繁调动与戒严似有困惑。”
“乃至微有怨言……”
邓芝接口道:
“此乃人之常情。”
“局势骤然紧绷,人心难免动荡。”
“孟兴公子可借巡戍之便。”
“略作宽慰。”
“言近日或有流寇扰边。”
“故加强戒备。”
“实为保境安民。”
“待司马懿兵临城下。”
“真相大白。”
“彼时军民自知为何而战。”
“士气反能凝聚。”
孟兴豁然开朗。
拱手道:
“军师明鉴。”
“兴知晓如何行事了。”
邓芝又对孟达道:
“将军,安定军心、民心。”
“若只靠弹压与虚言。”
“终非长久之策。”
“芝愚见。”
“明日将军可亲往巡城。”
“犒劳将士。”
“尤对那些戍守险要位置的士卒。”
“多加抚慰。”
“府库中既有缴获之钱帛。”
“可酌情赏赐。”
“以示恩信。”
“同时,安民告示亦需再度颁示。”
“文辞可稍作润色。”
“既点明或将有战事。”
“亦须强调官府已有万全之备。”
“呼吁军民同心。”
“共卫家园!”
孟达此刻对邓芝已是言听计从。
当即应承:
“善!”
“某明日便去巡城!”
“一切依军师安排。”
计议既定。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陈到径往关押赵溺等饶隐秘囚所。
亲临督审。
白毦暗卫之手段非同可。
加之有认知负荷之法为辅。
不到两个时辰。
便将赵溺等人心防彻底击溃。
不仅吐露了联络的暗号、地点、人员。
更供出了数名潜伏更深。
尚未显露的中低阶军官与衙吏。
邓芝则于书房之内。
依据陈到不断送来的口供。
以及西城申珩、关兴传来的讯息。
细细推演每一处细节。
他仔细查看舆图,脑中疾速盘算,以求万全!
孟达依计而校
次日清晨便顶着一夜未眠的倦色。
强打精神。
亲登城墙。
慰劳守城将士。
他言辞恳牵
将潜在之威胁模糊指向境外流匪……
并当场宣布赏赐。
果然令军中疑窦稍减。
士气为之一振。
然则。
就在这表面渐趋平稳的备战之下。
一股无形压力却随光阴流逝。
愈加深重地笼罩于新城上空。
翌日。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粗布短褐的汉子。
被亲卫引入。
正是派往丹浙河谷方向侦伺的白毦暗卫。
“禀军师,将军!”
暗卫单膝跪地。
声音因急切而略显沙哑。
“属下等在浙水河谷上游。”
“马鞍山以北三十里处。”
“发现大队人马行进踪迹!”
“足迹杂乱且新。”
“估摸不下五千之众。”
“俱是轻装简从。”
“沿途遗弃的破损革囊。”
“埋锅造饭的余烬犹新。”
“观其方向。”
“正是冲着新城而来!”
“依其脚程。”
“最迟四五日内。”
“前锋必抵城下!”
虽早有预料。
然确切消息传来。
孟达仍心头一紧。
下意识攥紧了拳。
邓芝眸光微凝。
面上却未见惊乱。
反露出一丝果不其然的冷峻。
他踏前一步。
紧盯暗卫。
“可曾辨明是司马懿旗号?”
“粮草辎重队伍现于何处?”
“回军师。”
“敌军极为谨慎。”
“未张旗号。”
“行迹隐密。”
“粮草队伍尚未发觉。”
“依其轻装程度判断。”
“确如军师所料。”
“应在后方。”
邓芝默然片刻。
挥手道。
“再探!”
“着重探查其粮道。”
“及后续可有大军跟进。”
“诺!”
暗卫领命。
匆匆离去。
书房内气氛一时凝重如铅。
恰在此时。
一名暗卫持一枚细竹管疾步而入。
“将军,军师!”
“成都八百里加急密报!”
邓芝与孟达精神同为一振。
邓芝迅捷接过。
验看火漆无误后。
取出内中特制竹纸展阅。
目光疾扫而过。
他脸上凝重之色骤然转变。
大喜过望!
随即醒觉。
连忙收敛神色。
只是唇角微微勾起的一缕难以觉察的弧度却终究难以尽掩。
“军师,陛下与丞相有何谕示?”
孟达急问。
邓芝缓声读道:
“陛下与丞相早已洞悉司马懿之奸谋。”
“丞相明示。”
“彼之奇袭,利在速战。”
“不利久持。”
“但能固守城池。”
“时日既延。”
“其锐气自衰。”
“再遣劲旅断其粮道。”
“则其势必沮。”
“朝廷已密敕汉中魏文长将军。”
“伺机向祁山方向佯动。”
“牵制关中曹魏兵力。”
“使其不得东顾。”
“陛下勉励吾等。”
“坚守新城。”
“以待时变。”
“李左车之策甚妙。”
“可于浙水隘口伏精兵两千。”
“绝其粮秣!”
邓芝读到此处,目光如电,瞬间落于舆图上那蜿蜒的浙水,手指重重一点:
“浙水隘口!”
“陛下与丞相明见万里!”
他随即侧身,对孟达斩钉截铁地分析道:
“孟将军,此策大妙!”
“司马懿轻兵冒进,粮秣后行,必走此浙水河谷。”
“簇山高水窄,正合李左车‘阻其前,绝其后’之谋!”
“两千精兵隐于此处,恰似一把铁锁,可断司马懿之咽喉粮道。”
“其前锋顿兵坚城之下,后路粮草被焚,军心必溃!”
“此乃将司马懿这头猛虎,困死于新城之下的关键一着!”
孟达初听“浙水隘口”,先是一怔!
随即有些恍然!
他一把接过密信。
急切览阅。
初时他眉峰深锁。
随着目光下移。
面上青气与焦灼渐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尤见陛下那殷切勉励之语时!
指节竟因激越而微微颤栗。
信中非但肯定其与邓芝方略。
更将牵制重任托付魏延。
此是何等信重!!!
他深吸一气!
一股暖流驱散了司马懿大军逼近所携寒意。
代之而起的是沉甸甸之重任,与破釜沉舟之豪情!
他孟达,并非独守孤城!!!
他与邓芝对视一眼。
皆见彼此目中那份决然!
随即又眉头紧锁:
“此处……确是险要,然……”
他深吸一口气,忧虑道:
“军师,某深知簇地形。”
“正因其险,司马懿用兵谨慎,岂会不遣先锋扫荡两岸?”
“再者,此去设伏,需精兵长途潜行,若被侦知,非但伏击不成,两千精锐恐有覆没之危。”
“我新城本就兵马不足……”
“届时损兵折将,守备为之空虚,岂不危矣?”
邓芝早已料到孟达的顾虑,他神色不变,从容应道:
“将军所虑极是!”
“然有三利,可解此忧。”
他屈指计数:
“其一,敌明我暗! ”
“司马懿自以为奇袭隐秘,我军浑然不觉,其行军必求速而疏于详探。”
“我军主场作战,熟悉地形,可选最擅山地潜孝隐蔽踪迹之锐士,躲过其搜查,并非难事!”
“其二,时机在我。 ”
“我军可先于其大队抵达前设伏,以逸待劳。”
“待其前锋过后,专击其绵长的辎重队伍。”
“一击即走,焚其粮草即可,不必恋战。”
“其三,此为制胜关键,非此不可。”
“ 若坐待司马懿合围新城,即便我军能守,亦是困兽之斗,胜负难料。”
“唯有主动出击,断其根本,方能化被动为主动,争得全胜之机!”
邓芝目光灼灼地盯着孟达:
“将军,此诚危急存亡之秋,非行奇险,不能立奇功!”
“陛下与丞相既已决策,我等当同心戮力,方可成此不世之功!”
“况且陛下与丞相既然已经知晓我新城之局势,岂会作壁上观?必定还有后计!”
“所以,将军勿忧!”
孟达闻言,眼睛骤然一亮,略一思索,眼中犹豫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烛火摇曳:
“善!便依此计!”
他转向邓芝与陈到,肃然道:
“某即刻遴选两千死士,皆以悍勇忠诚者充之。”
邓芝颔首,神色沉凝!
“如此甚好!”
他转身对陈到下令道:
“陈到将军,白毦暗卫善于潜孝设伏、突击,请派精锐暗卫配合这两千锐士之行动!”
陈到郑重颔首!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声道:
“便让那司马懿,在这浙水隘口,先尝一尝我新城铁拳的滋味!”
“如今,内患已除。”
“外敌行踪已显。”
“朝廷援手已在途。”
“将军,今日之新城。”
“方是真正的铁壁铜墙!”
“接下来。”
“便教那司马懿知晓。”
“何谓折戟沉沙!”
孟达重重颔首!
挺直脊梁。
目光炯然。
“愿与军师。”
“同心戮力。”
“共御强虏。”
“护我新城!”
邓芝郑重点头。
随即借一由头。
返归自家下榻之处。
未几。
陈到、李敏悄然而至邓芝居所。
邓芝问道:
“陛下、丞相可有密信送至?”
陈到颔首。
取出一枚竹管交予邓芝。
邓芝取出其中特制竹纸。
展阅过后。
大喜。
递与陈到、李敏。
二人观后亦是大喜。
陈到随即将此竹纸置于烛火引燃。
视其蜷曲、焦黑。
终化作几片尚存余温的灰烬。
他以微不可闻之声言道:
“观陛下与丞相之意,似欲尽歼司马懿……”
邓芝闻言颔首,连忙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随即,朗声笑道:
“猎网已张,静候虎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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