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田埂边的野草上，林荞已经踩着微凉的晨光往村西头赶。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烧了一夜，翻来覆去琢磨到后半夜，刚蒙蒙亮就起身——她要找张夫子借书。
张夫子是村里唯一的老教师，解放前教过私塾，后来又在村代课多年，家里藏着不少旧课本。在这个书籍匮乏的年代，想要找到完整的高中教材，张夫子那里是唯一的希望。
林荞的脚步轻快而急切，裤脚带起的晨露打湿了脚踝，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心情。路过村口的老槐树，几个早起拾粪的老人笑着和她打招呼：“荞丫头，这么早去哪啊？”
“张夫子家，我想找他借几本书。”林荞笑着回应，眼里的光亮藏不住。
“借书？”老人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是为了高考吧？这事儿昨传遍全村了。”
“嗯！”林荞用力点头，语气里满是憧憬，“我想试试考大学。”
老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干啥？不如好好种庄稼，将来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高考那玩意儿，难着呢，多少城里娃都考不上，你一个乡下丫头，别白费力气了。”
林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反驳，只是轻声：“大爷，我想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她知道，在村民们眼里，女孩子读书大多是“无用功”，尤其是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嫁个好人家”才是大多数姑娘的归宿。但她心里清楚，高考是她摆脱命运束缚的唯一机会，她不能放弃。
快步走到张夫子家门前，土坯墙围起的院收拾得干净整洁，院门口种着几株月季，枝头已经冒出了花苞。林荞轻轻敲了敲木门：“张夫子，您在家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夫子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线装书，看到林荞，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是荞丫头啊，快进来坐。”
林荞跟着张夫子走进屋里，屋里陈设简单，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个旧木柜，柜子里整齐地摆着一摞摞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息，让林荞心里一阵踏实——这里果然有她需要的书。
“张夫子，我今来，是想向您借几本书。”林荞坐下后，开门见山道，“您也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了，我想报名参加，可我没有教材，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高中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课本。”
张夫子推了推老花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荞丫头，不是我不借给你，实在是巧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来，我那些亲戚家的孩子就都赶来了，把我这里的高中教材借走了大半。”
林荞心里一沉，连忙问道：“那还剩下几本？哪怕是不全的也行，我凑活着看。”
张夫子起身走到木柜前，打开柜门翻找了半，最后拿出一本封面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语文课本，递给林荞：“就剩下这本语文了，还是残缺的，后面好几课都撕坏了。其他的数学、物理、化学，都被借走了，有的借去给自家孩子用，有的又转借了别人，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
林荞接过课本，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页，心里五味杂陈。课本的封面已经看不清书名，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还被人用铅笔做了批注，后面果然缺了好几页，甚至有几页已经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就可能破损。
但她还是紧紧把课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谢谢您，张夫子，有总比没有好。等我用完了，一定好好还给您。”
“不用谢，你能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张夫子看着她，眼里满是赞许，“现在愿意读书的年轻人不多了，尤其是你，还这么有志向。这本课本你拿去用吧，不用急着还，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为咱们村争光。”
林荞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会的，张夫子！”
离开张夫子家，林荞抱着那本残缺的语文课本，心里既失落又坚定。失落的是没能借到完整的教材，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理科科目，没有教材根本无法复习；坚定的是，哪怕只有一本残缺的语文课本，她也不会放弃。
走到村中央的晒谷场，几个妇女正在洗衣裳，看到林荞抱着一本书，纷纷围了过来。“荞丫头，这是借到书了？”李婶笑着问道。
“嗯，借到一本语文，就是有点残缺。”林荞扬了扬手里的课本。
“就一本语文啊？那其他科目呢？”有人好奇地问。
“其他的都被张夫子的亲戚借走了。”林荞有些无奈地。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撇了撇嘴，语气带着不屑：“我荞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呢？姑娘家读再多书也没用，最终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洗衣做饭？高考那么难，你就算复习了，也不一定能考上，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就是啊！”另一个妇女附和道，“你现在在村里多好，是先进社员，工分也高，大家都尊重你。要是考上大学走了，村里的这些好处不就都没了？万一考不上，还落得个笑话，多不划算。”
“我看啊，你还是别折腾了，好好种你的地，改良你的稻种，将来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有人劝道。
这些话像一根根刺，扎在林荞心上。她知道，这些村民都是出于“好心”，在她们的认知里，女孩子的归宿就是家庭，读书考大学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她不能认同，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片的乡村里，她想看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想实现自己的科研梦想。
林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谢谢大家关心，但我还是想试试。读书不是无用功，它能让我学到更多知识，实现自己的价值。就算考不上，我也不后悔，至少我努力过了。”
她的话让在场的妇女们都愣住了，她们没想到，这个平时温和的姑娘，在这件事上竟然这么固执。李婶看着林荞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也不劝你了。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谢谢李婶。”林荞笑了笑，抱着课本转身离开。
回到家，林荞把那本残缺的语文课本心翼翼地铺在桌上，用湿布轻轻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又用剪刀把粘连的纸页心翼翼地分开。虽然课本残缺不全，但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话，对她来都是宝贵的复习资料。
她坐在桌前，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遇到好词好句就摘抄下来，遇到残缺的部分，就凭着记忆和理解，尽力弥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本上，照亮了她专注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里的执着。
中午时分，村里的王二柱要去镇上办事，路过林荞家门前，大声喊她：“荞丫头，我要去镇上，你有没有啥要带的？”
林荞心里一动，连忙跑出门：“二柱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卖高中教材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都行，哪怕是旧的、残缺的也可以。”
“打听教材？”王二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我帮你问问。镇上有个新华书店，还有几个废品收购站，不定能找到旧课本。我帮你留意着，有消息就告诉你。”
“太谢谢你了，二柱哥！”林荞激动地，“要是能找到，多少钱我都给。”
“跟我客气啥！”王二柱笑着，“你也是为了考大学，为咱们村争光，我肯定尽力帮你。”
王二柱走后，林荞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她知道，镇上找到教材的机会也不大，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能放弃。她回到屋里，继续翻看那本残缺的语文课本，一边复习，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王二柱能带来好消息。
接下来的几，林荞一边打理田里的稻种，一边利用空闲时间复习语文。她把课本上的每一篇课文都背得滚瓜烂熟，把里面的生字词、语法知识都整理成笔记，哪怕是残缺的部分，也凭着自己的理解和查阅字典，尽量掌握。
村民们看着她每忙完农活就埋头读书，有的佩服她的毅力，有的则觉得她“不务正业”。林富贵夫妇更是在背后风凉话：“我看她就是魔怔了，抱着一本破书就能考上大学？简直是异想开！”
林荞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她每都在盼着王二柱回来，盼着能有教材的消息。
终于，三后，王二柱从镇上回来了。他一回到村里，就直奔林荞家，脸上带着歉意：“荞丫头，对不起啊，我帮你打听了，镇上的新华书店没有高中教材卖，废品收购站也问了，没找到相关的旧课本。我还问了镇上的几个学校，老师们手里的教材也都被亲戚朋友借走了，实在是没找到。”
林荞心里的希望瞬间熄灭了，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没关系，二柱哥，谢谢你帮我跑了这么多地方，辛苦你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没帮上你。”王二柱有些愧疚地。
“真的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林荞道。
王二柱走后，林荞坐在桌前，看着那本残缺的语文课本，心里有些迷茫。没有教材，怎么复习？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不！不能放弃！
林荞猛地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她想起了知青王，想起了沈砚舟，他们或许能帮上忙。她还可以托更多去镇上、去县城办事的村民帮忙打听，总会找到教材的。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田野。春风拂过，稻苗轻轻摇曳，充满了生机。她知道，备考的道路注定充满艰辛，但她不会轻易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坚持下去，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摆脱命阅束缚，拼尽全力。
借书碰壁只是备考路上的一个挫折，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找到所需的教材，顺利参加高考，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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