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恢复与对《规则初解》的钻研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喝下最后一瓶灵魂滋养药剂，感觉状态稍有好转的当傍晚，灵魂壁垒外那个淡银色的烙印，再次传来了清晰而冰冷的意念信息，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简洁的指令：
“基础状态评估通过。准备接受初步引导训练。地点：橡叶馆，静思室。时间：30分钟后。”
信息流戛然而止，不容拒绝。
路明非放下手中的古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该来的总会来。帕西·梵卓，或者他背后的“守望者议庭”，显然不打算给他太多自行摸索的时间。这种高效率、不容置疑的安排，本身就透露出一种将一切都纳入掌控的强势。
他没有耽搁，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依旧是那身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沉淀下来，将那丝因“虚无之种”和未知前路带来的躁动深深掩藏。
他没有通知楚子航。帕西只邀请了他一人，而且，在这种级别的“训练”中，楚子航在场或许反而不便。
30分钟后，他准时出现在橡叶馆那间被称为“静思室”的房间外。与其是房间，不如更像一个经过精密改造的禁闭舱。墙壁是某种暗哑的吸光材质，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铭刻着复杂炼金纹路的合金门。门口站着一名帕西带来的黑衣随从，如同雕塑，面无表情地验证了路明非灵魂壁垒上的银色烙印后，无声地推开了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训练场，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线，而是光线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空”与“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力场，路明非能感觉到，这里的规则结构与外界截然不同，更加“致密”，也更加“惰性”，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规则囚笼。
帕西·梵卓就站在这片黑暗的中央。他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训练服，淡金色的头发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自身在散发着微光，那冰蓝色的眼眸成了这片空间里唯一清晰的光源，平静地注视着走进来的路明非。
“关闭你的常规感知。”帕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直接传入路明非的意识，而非通过空气振动，“在这里，依赖视觉、听觉、甚至能量感应，都会让你迷失。用你的‘心之光’，用你与规则共鸣的那份直觉去‘看’，去‘听’。”
路明非心中一凛，立刻照做。他闭上双眼，收敛起余烬之瞳的被动观测，将全部心神沉入灵魂深处，催动那微弱的心之光，如同触角般向四周延伸。
在心之光的感知下，这片黑暗不再空无一物。他“看”到了无数细密、复杂、如同神经网络般交织的规则线条，它们以某种极其稳定的频率微微震荡，构成了这个奇异空间的基础。他也“看”到了帕西·梵卓——在他的感知中，帕西并非人形，而是一个由极度凝练、秩序井然的冰蓝色规则辉光构成的存在，其核心处，一点银芒如同北极星般恒定，散发着与那银色烙印同源、却强大浩瀚无数倍的气息。
（这就是……‘守望者’的力量形态？）
“很好。”帕西似乎对他的迅速适应表示认可，“你的灵魂本质，比数据显示的更有韧性。现在，重复你昨晚的尝试。”
路明非心中一紧。帕西果然知道！他连自己私下尝试共鸣失败、遭受反噬都一清二楚！
“在这里，规则被‘固化’和‘隔离’。”帕西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你引动的任何混乱，都会被限制在这个空间内，不会外泄，也不会对你自身造成不可逆的污染。这是最安全的‘训练场’。”
路明非明白了。这里就是一个高级的、可控的实验室，而他，就是那个被观察的实验体。
他没有选择，只能再次面对那危险的“虚无之种”。
他深吸一口气（意念层面的），再次构筑起那个微型的“内循环”，将意志高度凝聚。有了昨晚的教训，他这次更加心，将“共鸣之音”的强度压制到最低，频率调整得更加柔和，带着纯粹的“探知”与“接触”的意念，如同最轻的羽毛，心翼翼地拂向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黑暗。
嗡……
极其细微的震颤再次扩散。
几乎是同时，那“虚无之种”的表层，再次荡漾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那冰冷的、微弱的灵魂汲取之力，也再次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成功了！而且，这一次，预想中那恐怖的信息污染洪流并未出现！只有一些极其稀薄、混乱的“碎片”顺着连接飘来，如同风中残烛，轻易就被他稳固了许多的精神防御和这个奇异空间的“惰性”规则场域所消弭、隔离。
（这个空间……压制了它内部的混乱！）
路明非瞬间明白了这个“静思室”的真正作用——它不仅能隔绝内外，更能压制“虚无之种”内部那危险的“信息沉淀”，让他可以相对安全地进行初步的接触和引导练习！
“维持这个状态。”帕西的指令再次传来，“不要试图深入，不要赋予它任何具体的‘定义’。只是接触，感受它的‘存在’，感受它那趋向于‘无’的‘频率’。”
路明非依言而行，全力维持着那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共鸣”连接。这同样不轻松，需要他时刻保持意志的高度集中和心之光的精准输出，对精神和灵魂的负荷极大。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训练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帕西如同一个最严苛的教练，冰冷地观察着，不时给出简短的指令：
“频率偏移了0.3%，修正。”
“意志不够纯粹，掺杂了‘畏惧’的情绪，清除它。”
“内循环第三节点能量输出不稳定，调整。”
他的指点精准得可怕，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路明非最细微的失误。路明非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帕西的指令下，艰难地调整着，努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这种高强度的精神负荷下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路明非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这种极致的专注榨干时，帕西终于叫停。
“可以了。”
路明非如蒙大赦，立刻切断了那微弱的共鸣连接，整个人几乎虚脱，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大口地喘着气，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福
“第一次引导训练，持续17分34秒。基础稳定性，合格。”帕西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意志韧性尚可，但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掌控，粗糙得令人遗憾。”
路明非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快速恢复着力气。他知道帕西的是事实。与帕西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力量掌控相比，他确实还处在依靠本能和运气的阶段。
“从明开始，每这个时间，来这里进行训练。”帕西下达了新的指令，“训练内容，以巩固‘内循环’，提升意志纯度，以及维持稳定‘浅层共鸣’为主。在没有达到我的标准之前，禁止你自行尝试更深层次的接触或引导。”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路明非抬起头，看向黑暗中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梵卓先生，我想知道，这种训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让我能‘控制’它，不至于失控爆炸？”
帕西与他对视着，片刻后，才缓缓道：“控制，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异质共生体’是巨大的风险，但也蕴含着打破常规的可能性。‘守望者’的职责，是维系平衡，但平衡并非一成不变。在某些时候……我们需要能够打破僵局的‘变量’。”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谜语般的性质，但路明非听懂了一部分——他被视为一个“变量”，一个可能被“守望者”利用来应对某种更大危机的、危险的武器。
“我明白了。”路明非点零头，没有再多问。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明确的答案。
“今的训练到此结束。”帕西转身，走向黑暗深处，身影逐渐模糊，“记住，路明非，你体内的东西，既是你的诅咒，也可能成为你唯一的生机。如何选择，取决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并驾驭它。”
话音落下，帕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郑同时，静思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外界的光线涌入，刺得路明非眼睛微茫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走出这个规则的囚笼。门外，那名黑衣随从依旧如同雕塑，对他视而不见。
走在返回诺顿馆的路上，夜风清冷，路明非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帕西的训练虽然严苛甚至带着屈辱感，但不可否认，效果显着。在这个被特殊规则场域保护的空间里，他确实可以相对安全地接触“虚无之种”，并初步练习引导技巧。这无疑会大大加快他掌握自身力量的进程。
但代价呢？他的一切进展，一切反应，都在帕西，在“守望者议庭”的严密监控之下。他就像一块被放在精密仪器上反复检测、打磨的胚料，最终的形态，恐怕早已被设计好。
（变量……打破僵局的武器……）
路明非咀嚼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想把我当成武器？可以。但武器的扳机，必须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他回到诺顿馆，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忍着灵魂的疲惫，再次拿起了《规则初解》和楚子航搜集来的那些资料。他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掌握更多不属于“守望者”体系的知识和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的博弈中，拥有更多的筹码和自主权。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路明非坐在灯下，苍白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透明，但那双眼眸中的光芒，却如同黑暗中燃烧的余烬，固执而冰冷。
一场无声的博弈，已然在他与帕西·梵卓，与那神秘的“守望者”之间，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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