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无窗，四壁镶嵌的星辉矿石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将空气都染上淡淡的暖意。
地面铺设的聚灵玉砖纹路暗淡，簇的灵气已被彻底抽空、隔绝，只余下最纯粹的星辉能量静静流淌。
陆衍躺在密室中央的寒玉榻上，面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乳白色光雾——那是陈凡离去前布下的简易“星辉维生阵”，以他自身道基为引，勉强维持着陆衍最基本的生机不灭。
锁灵镜悬浮在玉榻上方三尺处，镜面黯淡，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边缘还残留着与玄玑真人元婴之力对抗后的规则灼痕。
镜中的混沌星河流动得极其缓慢，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室内除了陆衍微不可闻的呼吸，再无其他声响。
忽然，那平静流淌的星辉光雾，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源自陆衍体内——源自他真灵深处，那枚刚刚被动触发了诡异波动、此刻正被意念之茧重新包裹的“清道夫”标记！
茧壳之上，那缕新生的、微不可查的“活性”，如同苏醒的蜉蝣，开始沿着某种既定的、冰冷的轨迹缓缓游走。
每游走一丝，便从茧壳内部汲取一丝微弱的、源自陆衍破碎道基的混沌星辉，又反哺出一丝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规则信息，融入茧壳本身。
这个过程缓慢、隐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程序性”。
它似乎在……自我更新？或者，在进行某种被触发的“后续协议”？
随着这冰冷“活性”的游走，那意念之茧也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
茧壳变得更加致密、更加贴近标记本身的规则结构，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种更高层级的“隐匿”与“伪装”波动。
仿佛在适应，在……优化屏蔽方案？
昏迷中的陆衍，眉头无意识地蹙紧了一分。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由破碎记忆、混乱规则与剧痛交织的混沌深渊。
在这深渊里，锁灵镜的嗡鸣如同遥远的灯塔，而那枚标记传来的冰冷“活性”，则像是一根缓缓刺入意识深处的冰锥，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痛楚”。
他“看到”了那活性游走的轨迹，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更加底层、更加简洁高效的规则编码方式。
不同于修真界繁复的符文，也不同于锁灵镜蕴含的混沌古老，那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只为执行特定功能而存在的“逻辑”。
“收割者”的底层代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混沌的意识。
与此同时，锁灵镜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活性”的存在，镜面微微震颤，黯淡的星河流转速度加快了一丝，散发出微弱的、带着警惕与渴望的波动。
它对这“活性”既排斥，又似乎想……吞噬、解析？
两股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在陆衍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内，以他的真灵为战场，展开了无声的、微观层面的接触与试探。
陆衍破碎的混沌金丹，在这两股力量的微弱冲突与刺激下，那些蛛网般的裂痕边缘，竟开始缓慢地、自发地弥合，只是弥合后的材质，似乎带上了一丝更暗沉、更接近那“活性”的冰冷光泽……
密室之外，内城核心区另一间简朴的净室。
陈凡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
他面前摊开着几张粗糙的兽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简陋的人体经络图，以及一些关于星辉能量温和导入、经脉临时桥接的推演笔记。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专注。
他刚刚结束一轮调息，体内那团星云道基在极限消耗后，非但没有萎缩，反而在缓慢恢复中变得更加凝练、圆融。
中心那道螺旋光痕更加清晰，旋转间，自发地与周围环境中的稀薄星辉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想起救治陆衍时，自己星辉之力对那元婴灵力的奇异“中和”效果。
那不是对抗，更像是一种……“安抚”或“隔离”？似乎自己的“平衡”之道，在应对这种更高层级的、充满攻击性的异种能量时，有着意料之外的效果。
“是因为星辉本身位阶够高，还是因为我强行追求的‘内部稳定’结构，恰好能干扰对方能量结构的‘侵略性’？”
他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兽皮纸上勾勒着新的能量流转模型。
他要抓住这丝感悟，他要变得更强，强到不需要在生死关头依赖陆衍身上那莫名其妙的“标记”异动，强到能用自己认可的方式，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
净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柳芸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清水和几样简单的食物。
她眼圈红肿，显然哭过，但神色已恢复干练。
“陈巡风，吃点东西吧。”
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几上，声音有些沙哑，“焦供奉那边……性命保住了，但伤势太重，金丹濒临破碎，没有三五年静养，恐怕……”
她顿了顿，没有下去，转而道：“城外，机阁的残余飞舟徒了百里之外扎营，没有进一步动作。
但我们派出的斥候发现，有一些身份不明、带着毒瘴气息的身影，开始在战场外围游荡，似乎在……收集东西。”
陈凡抬起头：“收集东西？”
“嗯，像是战斗残留的血肉碎片，还迎…那些被星辉弩炮石化的飞舟残骸。”
柳芸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不像是机阁的人，倒像是……黑齿部落的獠人。
但他们以往只敢在瘴毒林活动，从不敢如此靠近大城。”
黑齿部落？陈凡想起鬼槐坑中那个濒死溃兵的呓语，想起矿洞深处那些诡异的壁画和警告。
这个与世隔绝、崇拜邪神的部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绝非偶然。
“加强警戒，尤其是对毒瘴和地下渗透的防范。”
陈凡沉声道，“另外，想办法抓个活的，我要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柳芸点头：“已经在布置了。
还有一事……”她犹豫了一下，“星主的情况……”
“暂时稳定。”
陈凡道，“但他的伤，寻常丹药和灵力救治无用，甚至会起反效果。
只能靠星辉慢慢温养，还迎…”他想起陆衍体内那诡异的标记波动，没有下去，“等他自行苏醒。”
柳芸咬了咬嘴唇，最终只是深深一礼：“有劳陈巡风了。”转身退去。
净室重归寂静。
陈凡端起水碗，慢慢喝着，目光却穿透墙壁，仿佛看到了密室中那个昏迷不醒的身影，看到了城外虎视眈眈的机阁，更看到了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散发着毒瘴气息的影子。
星枢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刚刚扛过一波巨浪，更多的暗流和礁石已悄然浮现。
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理解星辉，理解这“平衡”之道真正的力量。
星枢城外百里，机阁临时营地。
最大的那艘仅存完好的飞舟船舱内，玄玑真人肩部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但他脸色阴沉，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显示的正是星枢城模糊的轮廓，以及几道在战场废墟中鬼祟移动的、带着绿色光点的身影。
“黑齿部落……”玄玑真韧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不屑，“这些地底臭虫，也敢出来捡食？”
“阁主，”一名心腹长老心翼翼道，“他们似乎在收集陆衍和那独眼汉子残留的血肉，还有那些被诡异力量石化的碎块……莫非，他们也对那星辉之力感兴趣？或者，想用巫毒诅咒之术……”
“诅咒？”玄玑真人冷笑，“若是诅咒有用，本座早就将他们连同那座城一起咒杀了！这些蛮夷，懂什么大道？不过是些装神弄鬼、饮毛茹血的畜生！”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闪过一丝疑虑。黑齿部落虽然落后，但其传承的某些巫毒之术，确实诡异难防，尤其擅长利用血肉、怨念施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更重要的是，陆衍身上最后出现的那股规则波动……让他如鲠在喉。
“传令下去，”玄玑真人沉吟片刻，“严密监控黑齿部落动向，但不要打草惊蛇。
另外，加急传讯回总阁，将今日之战详情，尤其是陆衍最后身上出现的异常规则波动，详尽上报！请求……动用‘观仪’，重新核查陆衍及星枢城所有核心成员之‘灵籍根底’！”
他要弄清楚，陆衍到底是得了逆传承的狂徒，还是……与“上面”有某种牵连的“异常变量”！
若是前者，无非是块硬骨头，多费些力气啃下便是。
若是后者……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心腹长老凛然应命：“是！”
玄玑真人挥退众人，独自走到舷窗前，望着远处星枢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陆衍……不管你是什么，这南疆，还轮不到你来翻。”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内，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陆衍身上标记略有相似、却更加“正统”的规则气息，缓缓流淌。
那是机阁高层，方有资格佩戴的——“牧守令”。
夜色渐深。
密室之内，冰茧活性游走，悬镜微光流转。
净室之中，少年推演道途，眸映星火。
城外荒原，毒瘴身影蠕动，暗处窥探。
飞舟之上，元婴疑虑深种，急讯求援。
风暴的间隙，暗潮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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