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屏幕还亮着林悦那条消息。他没回，也没删，只是把它划到了通知栏最底下。阳光斜斜地切进工地板房的窗户，照在桌角那台老旧打印机上，外壳泛着一层薄灰。
王峰坐在铁皮椅子上，手里捏着半瓶矿泉水，瓶身已经被捏得变了形。他盯着陈砚舟刚递过去的两页纸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开口：“你这导视牌，做得比广告公司还细。”
“不是细，是省事。”陈砚舟拉开椅子坐下，牛仔外套搭在椅背，袖口磨得发白的地方露出一点线头，“二维码一扫，八家商户的优惠全跳出来，顾客不用一家家问，你们也不用换海报。”
王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温。“可这牌子谁出钱？施工队报价了，一套带灯箱的要八百。”
“我出。”陈砚舟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好的表格，“制作加前两个月维护，总共十七套，一万三千六。我这边已经联系了厂家，明就能开工。”他内心清楚，这一万三千六对现阶段的自己而言并非数目，但为了方案能顺利推进，让商户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他愿意承担这份风险。
王峰猛地抬头：“你疯了？这不是项目预算里的东西！”
“但它能降低你们的协调成本。”陈砚舟翻开蓝笔记事本，指尖点在一页画满箭头和方框的草图上，“现在商户怕的不是改门头，是改了没人来。我把引流前置，等于给他们吃颗定心丸。你们省下的谈判时间，够开三次会了。”
王峰盯着他，眼神像在重新认识这个人。过了几秒，他忽然笑了：“行啊，大学生，学会用钱买效率了。”
“不是买效率，是买配合。”陈砚舟合上本子，“而且这钱也不是白花。扫码数据我全留着，回头哪个商户核销率高，下一轮推广资源优先给他。”
王峰啧了一声：“你还打算搞排名？”
“良性竞争嘛。”陈砚舟笑了笑，“总比他们背后骂‘凭什么我家位置偏’强。”
王峰摇摇头，拿起笔在方案末尾签了字，又顿住：“不过招牌这事，公司那边通不过。视觉太乱，影响整体调性。必须统一高度，离地两米一，误差不超过五公分。”
陈砚舟没立刻接话，而是抽出一张现场照片铺在桌上。照片里，花衬衫男的店夹在两家奶茶店中间，门头歪斜，但红色招牌格外扎眼。
“统一可以。”他，“但能不能留个弹性区？比如主干道两侧严格对齐，侧街转角这几户，允许在规定范围内保留原有色彩和LoGo大？毕竟他们的客流依赖辨识度。”
王峰眯眼看了看照片：“你是，让他们‘戴着镣铐跳舞’？”
“准确是——”陈砚舟顿了顿，“给标准框架，留个性出口。反正最终效果归你们验收，出了问题我来兜。”
王峰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行，就这么报上去。但我丑话前头，要是哪户借机乱来，别怪我拆了重做。”
“没问题。”陈砚舟收起签字文件，顺手把另一份塞进笔记本夹层，“我现在就联系商户确认设计参数。”
他起身时，手机震了一下。是花衬衫男发来的微信：【我们店的logo发你邮箱了，别给我p变形啊！还有那个优惠券，真能写“第二杯半价”不？】
陈砚舟回了个“oK”表情，顺手点开邮箱附件。一个硕大的火焰图案弹出来，底下写着“川辣炸鸡”，字体张扬得像是随时要跳出屏幕。
他嘴角抽了抽，打开设计备注栏，敲下一行字：“品牌元素可保留，禁止使用闪烁灯效及反光材质。”
王峰看着他打字，忽然问：“你你为啥非要扛这摊事？赔客流是你，出牌子是你，连设计都管？图什么？”
陈砚舟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图什么，但我得让方案落地。你们批流程要走三层，我等不起。他们信的是结果，不是会议纪要。”
王峰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好家伙，合着你这是抢我们甲方的活干？”
“哪敢。”陈砚舟收起电脑，“我只是想看看，一个看起来谁都想改、谁都不愿动的死局，到底能不能被一点点撬开。”
王峰没再话，只是把空瓶子捏成一团，精准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陈砚舟站在工地沙盘前，手指一个个点过即将改造的商户位置。十七个红点连成一条蜿蜒曲线，像一条正在苏醒的蛇。
他刚掏出红笔想在记事本上标个注，手机突然震动。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任务“提出有效修改建议”完成】
【奖励：财富值5000】
【账户余额：12,480】
他没看余额，直接退出界面，把手机塞回口袋。
下午一点二十三分，施工组负责人老李拿着图纸找上门，指着导视牌位置问：“这个扫码区，要不要加防雨罩？最近预报有雨。”
“加。”陈砚舟翻开本子，“用透明亚克力板，边缘做圆角处理，避免刮伤。另外，每个牌子底部留检修口，别封死。”老李皱着眉头，接着：“而且这十七个导视牌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施工难度也不一样，有些地方地势不平，安装起来可能不太牢固，这会不会影响后续的使用效果？”陈砚舟听后，思考片刻道：“地势不平的地方，我们可以增加底座的稳固性，采用更结实的材料。对于安装，安排专业的人员，严格按照标准操作。至于商户贴广告的问题，还是不行，我们必须保证导视牌的规范性和整洁性，这样才能吸引顾客。”
“这么狠？”老李咂舌。
“规则立不住，系统就废了。”陈砚舟合上本子，“他们要想贴，去自家门头上贴，别碰公共设施。”
老李走后，陈砚舟坐回椅子，从包里摸出一包饼干啃了起来。碎屑掉在记事本上，他随手抹掉，翻到昨晚写的那个词。
“盲海”
他盯着看了两秒，拿起红笔，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三点零七分，王峰拎着两杯奶茶回来，递了一杯给他：“听你让人把‘喜茶买一送一’改成‘指定饮品第二杯半价’？人家品牌方告你侵权怎么办？”
“不会。”陈砚舟接过奶茶，揭开盖子闻了闻，“我没写具体名字，用的是通用描述。而且所有参与商户都签了联合推广同意书，法律风险共担。”
王峰挑眉：“你还准备了协议？”
“早上发群里了。”陈砚舟喝了一口，“没人退群，就是默认同意。”
王峰啧了一声：“你这哪是提建议，简直是布网。”
“网不大。”陈砚舟放下杯子，“就十七个点，撑死了覆盖半条街。”
“可你织得密。”王峰看着他，“一般人改个路都想破头，你倒好，顺手把后面三个月的运营模型都搭出来了。”
陈砚舟没接这话，只是翻开蓝笔记事本，在“导视系统”条目下打了个勾。然后翻到最后一页，对着“盲罕两个字停顿了几秒，写下新的一行：
“试点范围：侧街东段三户，首周限领一次，中奖率37%。”
王峰凑过来一看：“又要搞抽奖？”
“不算抽奖。”陈砚舟收起笔，“是行为激励。顾客扫完码，随机弹一张‘隐藏福利卡’，可能是折扣，也可能是免费停车券。目的是提高扫码留存率。”
“你就不怕亏钱？”
“亏不了。”陈砚舟合上本子，“奖品成本摊到每张不到一块，但能多留一个顾客在系统里跑一圈，值。”
王峰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你知道吴振海那边最近在盯这个项目吗？”
陈砚舟抬眼。
“他的人上周来踩过点。”王峰压低声音，“拍了你们侧街的现状照片。”
陈砚舟没话，只是慢慢把蓝笔记事本塞进包里，拉紧拉链。
阳光移了位置，照在他袖口的磨痕上。红笔在口袋里静静躺着，笔帽朝上，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边，手指轻轻落在即将新建的导视牌模型上。
“那就让他们看。”
他的指甲轻叩塑料底座，发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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