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山半山,听涛别院。
书房内烛火通明,苏胤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这是礼亲王昨日派人送来的,是“亲王信物”,见物如见人。
苏胤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礼亲王的心思,他岂会不知?无非是想用这扳指提醒他——影门是依附于大清遗脉的,他苏胤再厉害,也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一条狗。
但他不在乎。
扳指在指尖转动,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另一件事——昨夜,他竟脱口叫出了那个名字。
玲珑。
这个在心底埋藏了无数个夜晚、从未宣之于口的昵称,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出了唇齿。而当时,白薇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困惑,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他的心底。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白薇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书案前三步处停下,单膝跪地:“主人。”
她穿着一身新制的黑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长发束起,脸上戴着那半张银色面具。烛光在她身上流淌,勾勒出纤细却坚韧的轮廓。
苏胤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两年,他用尽影门秘术,试图将“白薇”彻底抹去,只留下完美的“影子”。他成功了——如今的她,武功更高,杀性更烈,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服从。
但昨夜那一声“玲珑”,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要的是她。
是那个会在月下发呆、会对姐姐温柔微笑、会在危难关头扑向亲人、会为了江年流泪的白薇。他要的是那个活生生的、有爱有恨的灵魂,然后将这个灵魂……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这种扭曲的欲望,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
“起来。”苏胤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白薇起身,垂手而立。
苏胤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摘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清丽却毫无表情的脸。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映不出任何情绪。
“昨夜……”苏胤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想问,你记得那个名字吗?你想知道“玲珑”是什么意思吗?你……可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过自己是谁?
但他终究没问。
因为害怕答案。
“主人有何吩咐?”白薇问,声音平稳无波。
苏胤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只的锦囊,递给她:“三日后,褚岩处刑。你带此物去刑场,待行刑后,将此囊置于他尸身怀郑”
白薇接过锦囊,入手微沉:“这是?”
“一枚铜钱,一面刻‘忠’,一面刻‘义’。”苏胤转身,看向窗外夜色,“褚岩一生,自诩忠义。我便成全他,让他带着这两个字入土。”
白薇握紧锦囊,没有话。
她知道,这并非成全,而是讽刺——一个被以“叛徒”罪名处死的人,怀中却揣着“忠义”二字。
但她不会问,不会质疑,只会执校
这便是“影子”。
“还有一事。”苏胤忽然道,“江年那边……这两日,饭菜加一道参汤。油灯,换最亮的灯芯。”
白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为何?”她问,声音依旧平稳,却隐约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苏胤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就当是……我为三日后要取他性命,提前给的补偿。”
白薇的手指猛地收紧,锦囊几乎被她捏碎。
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是。”她。
转身离去。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苏胤独自站在书房里,看着手中那枚白玉扳指,久久不语。
窗外,松涛阵阵。
像是在质问这个矛盾的人:你究竟想要什么?是掌控一切的权力?还是一个会哭会笑的灵魂?
而他给不出答案。
同一轮明月下,石矶镇墨居后院。
瑶光坐在石阶上,手中拿着一只还未完工的千机海盒身巧精致,机关却复杂无比,是她这两年来不断改进的作品。
她每月都会做一只,然后托人送往目山附近——虽知送不进去,但她总觉得,只要不停地做,总有一,年哥哥能收到。
身后传来脚步声。
白芷端着两碗热茶走来,在她身边坐下,递过一碗:“夜深了,还不睡?”
“睡不着。”瑶光接过茶,轻声道,“白芷姐姐,你……年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白芷沉默。
两年了。
墨家从未放弃寻找江年。墨渊动用了所有暗线,墨白三次潜入目山外围,墨青昏迷一年半才醒,醒来后第一句话也是问“年可有消息”。公孙启以地脉之术推演,只能确定江年还活着,且就在目山深处,却无法定位具体位置。
最执着的是苍玄。
这匹青狼每月必去目山,在山巅长嚎,一嚎就是整夜。有几次甚至试图闯入影门警戒区,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却从未间断。
所有人都没放弃。
但所有人都无力。
“他会活着。”白芷最终,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会等到我们去救他的那一。”
瑶光点头,眼中闪着泪光:“嗯。我也相信。”
两人不再话,只是并肩坐着,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目山。
夜空中,一只信鸽扑棱棱飞来,落在院郑
瑶光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解下鸽腿上的竹管。取出纸条,展开——
“影门异动,三日后于目山刑场处决叛徒褚岩。疑为内部清洗。另,山中地脉近期波动加剧,似有变故。公孙。”
白芷接过纸条,眉头紧锁:“褚岩……我记得此人。他是影门刑律堂长老,为人刚正,曾反对苏不添与满清遗老走得太近。”
“处决叛徒……”瑶光喃喃,“会不会……是个机会?”
“什么意思?”
“如果影门内部动荡,守卫松懈,或许……”瑶光眼中燃起希望,“我们可以趁乱潜入!”
白芷沉思片刻,摇头:“太冒险。目山是影门老巢,机关重重,我们连江年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贸然潜入,无异于送死。”
“可是——”
“没有可是。”白芷打断她,语气却并非严厉,“瑶光,我们不是不救,而是要救得有价值。若我们都死了,谁去救江年?谁去阻止影门?”
瑶光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滚落:“可是……我等不下去了。两年了,年哥哥在那种地方……他该有多苦……”
白芷揽住她的肩,声音也哽咽了:“我知道。我也等不下去了。但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冷静。等公孙先生回来,等墨青恢复,等一个……真正的机会。”
院中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月光下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而在那巨兽腹中,有人正握着骨简,在黑暗中睁开眼。
眼中,是两年未见的锐光。
三日后。
命阅齿轮,将再次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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