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漕运司后院传来兵器破空之声。陆沉舟只着一件单衣，手中长剑如游龙般舞动，汗水沿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一连串的变故与即将到来的钦差，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唯有练剑时的专注能让他暂时忘却烦忧。
大人好身手。
清冷的声音从月洞门边传来。慕容芷今日换了女装，一袭水碧的罗裙，外罩月白纱衣，发髻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却更衬得她气质出尘。她手中捧着个紫砂药罐，袅袅白雾带着药香。
慕容姐起得早。陆沉舟收剑回鞘，随手抓起布巾擦汗。晨光下，他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麦色的肌肤上汗水晶莹。
慕容芷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听闻大人昨日又熬夜审案，特备了参汤。她将药罐放在石桌上，动作优雅，这是用那支雪山参熬的，最能补气提神。
陆沉舟正要道谢，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参汤虽好，却太过温补。沉舟这几日心火旺盛，该用些清热的才是。
苏婉儿拎着食盒走来，一身石榴红的骑装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长发利落地束成马尾，显得英气勃勃。她将食盒往石桌上一放，取出个青瓷碗：这是冰糖雪梨羹，我亲手熬的，最是润肺去火。
两个女子目光在空中相遇，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迸溅。
陆沉舟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比面对刘莽的千军万马还要棘手。他伸手同时接过参汤和雪梨羹，在二人注视下一饮而尽。
都是好东西。他放下碗，唇角微扬，有劳二位挂心。
慕容芷浅浅一笑：大人喜欢就好。她转向苏婉儿，语气平和，苏东家这身打扮，是要出门？
去码头查验一批新到的苏叮苏婉儿挑眉一笑，生意人嘛，总要亲自把关。不比慕容姐，只需吟风弄月。
这话中的锋芒让陆沉舟眉头微蹙。他正要开口，慕容芷却已从容回应：
苏东家笑了。家父常，经商之道最是磨练人，不仅要精通算术，更要懂得察言观色、权衡利弊。慕容家虽不经商，对这些道理也是深以为然的。
她语气温婉，却暗指苏婉儿工于心计。苏婉儿眸光一闪，正要反驳，陆沉舟适时打断：
婉儿要去码头？我正好要巡视漕运，同行如何？他又看向慕容芷，慕容姐若是不忙，不如也一同前往？你对漕运似乎颇有见解，正好指点一二。
这个提议出乎二人意料。苏婉儿抿了抿唇，慕容芷则微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云河码头晨雾未散，漕工们的号子声与货船的汽笛声交织成一片。苏婉儿一到这里就如鱼得水，熟练地指挥着工人搬运货物，检查缎料成色。她与掌柜交谈时神态自信，举措果决，完全不见在陆沉舟面前的女儿情态。
这批苏缎要得急，三日内必须装船发往金陵。她捻着缎料细看，眉头微蹙，这匹纬线有些疏，退回去。
掌柜连连称是。苏婉儿转头看见陆沉舟赞赏的目光，唇角不由扬起，眼中闪着得意的光。
慕容芷静静跟在陆沉舟身侧，观察着码头运作。她忽然指向一艘正在卸货的漕船：那艘船的吃水线似乎有问题。
陆沉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那艘标注载重五百石的漕船，吃水却深得反常。他立即下令：拦住那艘船，彻查货物！
查验结果令人震惊：船舱底层竟藏着整整二十箱私盐！
好个李代桃僵！陆沉舟冷笑，借着运送官粮的由头走私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苏婉儿快步走来，看了眼私盐，忽然道：这箱子的木料是云杉，只有黑水荡一带才产这种木材。
慕容芷补充道：箱角的铁饰做工精细，不像寻常工匠的手艺，倒像是...军械监的工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线索拼凑得七七八八。陆沉舟看着她们，心中暗叹：若是男子，这二人都该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处理完私盐的事，已近正午。陆沉舟见二女额间都有细汗，便道：前面有家茶楼，去歇歇脚吧。
茶楼雅间里，苏婉儿豪爽地连饮三杯茶，衣袖拭过唇角，尽显飒爽之态。慕容芷却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连衣袖拂动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想不到慕容姐对漕运也如此了解。苏婉儿放下茶杯，目光锐利。
慕容芷浅啜一口茶：家父曾任漕运总督，我自幼耳濡目染罢了。她放下茶盏，看向陆沉舟，大人可知道，为何私盐屡禁不止？
陆沉舟挑眉：愿闻其详。
盐铁之利，足以养兵。慕容芷声音渐低，我怀疑，这背后的利益，最终流向的不是某个官员，而是...
她以指尖蘸茶，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苏婉儿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养私兵？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陆沉舟推开窗，只见一队官兵正在张贴告示：钦差大臣三日后抵达云河镇，彻查漕运司一案。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将至漕运司时，慕容芷忽然道：钦差王大人是赵侍郎的门生，此来必定不善。大人可有对策？
陆沉舟目光深邃：见招拆招便是。
将慕容芷送回客栈后，陆沉舟与苏婉儿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你在担心？苏婉儿轻声问。
陆沉舟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慕容姐今日所言如何？
苏婉儿沉吟片刻：她确实见识不凡，但...她停下脚步，直视陆沉舟，我总觉得她有所隐瞒。
她家父曾任漕运总督，可我查过，慕容大人确实曾任此职，但那是在二十年前。苏婉儿目光锐利，一个闺阁女子，对二十年前的漕运事务如此熟悉，不觉得奇怪吗？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果然心思缜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苏婉儿挑眉。
慕容家与赵侍郎是世交。陆沉舟淡淡道，我不得不防。
苏婉儿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夕阳下明媚动人：我就知道，我的沉舟不是会被美色所惑的糊涂人。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温热：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这一刻，陆沉舟清晰地感受到两个女子截然不同的魅力：一个如深谷幽兰，神秘高雅；一个如盛夏骄阳，热烈真诚。而他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选择。
夜色渐浓，陆沉舟书房内的烛火又一次亮到明。而与他一墙之隔的苏婉儿，也在对着一本账册蹙眉思索。远处的客栈里，慕容芷站在窗前，望着漕运司的灯火，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
三个聪明人，在这局中局里，各自盘算着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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