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丫拎着半袋米，后面跟着挎着菜篮子的李桂香，踩着薄雪往花家走。院子里静悄悄的，连鸡叫声都没有，只有北风卷着枯叶打旋。
“花？在家吗”？
李桂香推开虚掩的篱笆门，就看见花蹲在灶台前，正用冻得通红的手搓衣裳，木盆里的水一看就是冷水。
花抬头，眼睛红红的，看见她们，嘴唇动了动，没话。
“奶奶给你带零米，还有些腌菜，给弟弟妹妹煮粥吃”，李桂香把粮食放在灶台上，摸了摸花的头，“这么冷，咋不用热水洗衣裳”？
“水缸里的水冻住了，我砸了半才弄出这点”。
从前这些做饭洗衣裳的活都是大花在做，自从大花跑了，花就没有那般轻松了。
花的声音有点哑，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围裙上也沾着灰，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清洗过的。
胖丫把怀里的热红薯塞给她：“快吃吧，还热乎呢。你别太难过了，还有我们呢”。
花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眼泪却“吧嗒吧嗒”掉在红薯上。
李桂香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花，你娘走了，你爹心里也不好受，整日闷在屋里。你现在是大姐，下面还有石头和草，你得支棱起来，打起精气神”。
石头和草从里屋探出头，怯生生的。石头手里攥着个破布偶，草还吸着手指头，看见胖丫，慢慢凑过来。
“你看，弟弟妹妹都看着你呢”。
胖丫蹲下来，用帕子给草擦了擦鼻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帮着奶奶做饭，不难的，我教你呀”。
张树根从屋里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花站在灶台前，笨手笨脚地翻着锅里的窝窝头，胖丫在旁边指点，石头和草在看灶火。
他没话，悄悄拿起墙角的斧头，去劈柴了。
斧头落在木头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在给这冷清的院子添点生气。
从那以后，花像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家里单纯爱玩的妹妹，而是像大花一样，有弟妹要照鼓大姐姐。
她刚学着擀面，面和得太硬，擀出来的面条像木棍，做的也很难吃，石头和草却吃得香，边吃边：“姐姐做的面真好吃”。
花看着他们，突然笑了，眼里的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从前爹娘忙地里的活，姐姐在家，她都是吃现成的，还总姐姐做的饭菜没有胖丫家做的香，好像大花照顾她们，给她们做饭洗衣是理所当然。
现在轮到自己来当这个照管妹的姐姐了，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事情要做，扫地，铺床，洗衣，缝补，择菜，烧饭，洗碗，每像有干不完的活。
胖丫和杨美丽都会过来看看她，有时带两个白面馒头，有时带把蔬菜，总是自家种的，吃不完。
反正都没空着手。
张树根话还是少，却不再闷在屋里。他白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就去山脚打柴火。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夜家菜馆”的门板上沙沙响，可屋里却暖得很。
夜老三来通知，“二十六歇业，定了啊”。
夜少荣在后厨擦着铁锅，蒸汽混着菜香漫出来，“好啊，正好让伙计们都好好休息一下，等过了初八以后再开门”。
夜老三道，“这月进账比上个月多了一成，过年给大家发点红包”。
现在铺子里用的都是买来的下人，算是家仆，家仆一般是吃住都归主家来管，平时是不发银钱的，逢年过节了可以看主家心情来给些打赏。
腊月二十四，夜家的院子里早就支起了大铁锅，烟囱里冒出的烟混着香味，飘得半个村都能闻见。
李桂香系着围裙，站在锅前翻炒瓜子，铁铲碰撞锅底发出“哗啦哗啦”的响，瓜子在热气里翻滚，香得人直咽口水。
“胖丫，别总偷吃，也不怕烫手”。
李桂香笑着拍开胖丫伸过来的手，“等晾凉了再吃”。
胖丫吐吐舌头，趁她转身添柴，又飞快抓了一把，塞在衣兜里。
夜老头蹲在旁边炒花生，粗粝的手掌握着大笊篱，时不时捞起几颗尝尝：“火再点，不能炒老了”。
后院更热闹。夜老大和夜老四按着一头肥猪，猪嗷嗷叫着挣扎，杀猪匠举着刀，眼疾手快捅进咽喉，血顺着陶盆的豁口流出来，冒着热气。
“这头猪够肥，炼油够家里吃一年了”，夜老大抹了把汗，笑着。
猪肉被切成条，用麻绳系着，挂在房檐下。
鸡和兔子收拾干净，抹上盐，晾在通风的地方。
胖丫揣着满兜瓜子，跑来跑去带着少安和少新满院子乱串。
腊月二十六，夜家的磨盘转得吱呀响。
夜老头推着磨杆，黄豆和清水在石磨里慢慢化成乳白的浆，顺着磨盘边缘淌进木盆。
胖丫踮脚凑过去，想帮着爷爷推磨，却被磨杆撞了胳膊，咧着嘴乐。
夜少荣接过磨杆，让她去玩，“灶上的豆浆快开了，去给哥抢一碗甜豆浆”。
豆浆在大铁锅里翻滚，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子。李桂香往浆里点卤，用长勺轻轻搅动，乳白的浆水慢慢凝结成嫩黄的豆花。
“这豆花得先舀出来给孩子们当早饭，剩下的压成豆腐用来做菜”。
她边边往碗里盛豆花，撒上白糖，胖丫捧着碗，让奶奶给自己多加一点儿糖。
蒸包子的面发得正好，暄软得像棉花。女人们围坐在堂屋的大桌旁，揉面的揉面，调馅的调馅。
肉馅是刚杀的猪肉剁的，混着葱姜和猪油。
素馅是豆腐丁、粉条和白菜，撒上虾皮，鲜得很。
夜少荣负责擀皮，擀面杖在他手里转得飞快，面皮又薄又圆，引得胖丫直拍手叫好。
她最爱吃包子了。
后院的绳子上挂了一排腊鱼腊肉，都是李桂香从她房里拿出来的，用盐和香料腌了挂在通风处晾晒。
夜老二把调好的肉馅往肠衣里塞，夜老四用线绳每隔一段系个结，兄弟俩配合得默契。
“这香肠蒸好切片，下酒最得劲”。
夜老四拎起一串沉甸甸的香肠，晃了晃。
“胖丫想吃甜辣味的，四伯伯给我做一串嗷”。
“好，给你单独做一串”。
“那我还要吃年糕，虾饺和汤圆嗷”。
“行，你这嘴最会吃了，三伯伯明就给你做出来”，夜老三听到胖丫又有这么多想吃的，笑呵呵答应下来。
正好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在家里在研究一些新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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