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气已经转冷，大家都换上了棉袄。
夜家的院子里此刻紧张得很。
张玉梅疼得额头冒汗，咬着帕子哼唧，李桂香守在产房里。
产婆嘴里不住地念叨：“使劲，再使劲，快了……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夜老四在产房门口转圈踱步，搓着手，耳朵却支棱着听里屋的动静。
李春英端着刚烧好的热水进去，出来时脸上带着喜意，“快了快了，稳婆马上了”。
没让夜老四紧张太久，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一下子就让大家放下心来。
“生了！生了”。
稳婆撩开门帘出来，满脸带着喜气，“是个大胖子，母子平安，七斤多呢，是个有福的”。
夜老四“噌”地蹦起来，要往里冲，被稳婆笑着拦住：“别急，别急，娘俩都好，先让产妇歇歇，晚些再进去”。
里面还在收拾，血腥气还没散。
他这才站住脚，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咧着嘴笑。
李桂香抱着用红布裹着的家伙出来，眉眼都笑成了花：“瞧瞧这子，眉眼随他爹，鼻子随他娘，俊俏的很”。
胖丫从堂屋冲过来，踮脚凑过去，看见弟弟闭着眼睛，拳头攥得紧紧的，脸蛋红扑颇像个熟透的苹果。
家里添了一个奶娃，李桂香杀了老母鸡，炖得酥烂，给张玉梅补身子。
胖丫也分到了一碗鸡汤，捧着鸡汤，坐在炕边看弟弟，见他咂巴了一下嘴，好像在做梦，忍不住偷偷笑。
夜老四给家伙换尿布，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张玉梅在一旁笑：“你轻点，他皮肤嫩着呢”。
张玉梅恢复的很快，过了两就能下地走动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张玉梅和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暖融融的。
夜老四蹲在炕边，看着儿子咂奶的模样，温柔的摸摸儿子的手，“玉梅，孩子就叫少祥你觉得怎么样？夜少祥”。
张玉梅闻言抬头浅笑：“这名儿好，祥字吉利，盼着他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和吉儿的名字也呼应，吉祥如意”。
夜老四咧着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的脸，软乎乎的，像块温热的豆腐：“我昨儿想了半宿，才想出来的”。
张玉梅笑嗔他一眼：“你这当爹的，总算干了件正经事。前儿还贱名好养活，亏得没奖。
夜老四挠挠头，转身往外跑，“我那是胡，我现在就去告诉爹和娘去，我们孩子有名字了”。
他刚跑到院里，就撞见夜老头，赶紧拽住人。
夜老头听他给儿子起好名字，松了口气，还好没来找他这个老头子帮忙。
要不然他又要去找孙子们帮忙一块儿想。
奶娃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杨树村的晨雾还没散尽，花娘的哭喊声就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她叉着腰站在自己家门口，拍着大腿叫骂：“这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放着好好的亲事不要，跑哪儿去了？有本事就跟我永远都不要回来”。
花缩在角落，抱着膝盖掉眼泪。
昨儿后半夜，她听见姐姐大花在收拾包袱，窸窸窣窣的。
大花见她醒了，摸着她的头：“花，姐姐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姨妈的那家人不是好东西，姐不能嫁”。
当时花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承想亮了，炕头早就空了。
大花的亲事是花的姨妈的，她娘家那边的村子。听那家人看着和善，见人就笑，背地里却坏得厉害，还藏着个傻儿子，都十几岁了，连饭都得人喂。媒人拍着胸脯保证，那边答应给五两银子，两床棉被当彩礼，还将来傻儿子不用大花她们两口管，这也就是嘴上漂亮话，老的一死，这傻子可不就得兄弟接管。大花还亲眼见过那傻子追着人扔石头，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花娘前两把大花锁在屋里，日日给她洗脑讲道理，见她听不进去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王家有房有地，你嫁过去就是享福。那傻子有他爹娘看着，碍着你啥了？我跟你姨妈都已经应下了，你不嫁也得嫁”。
“你娘我的头疾都被你给气出来了，你还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一个贱丫头还当自己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姐不成，挑三拣四的”。
“要不是你娘我一直在为你打算，你能寻到个什么亲事”？
“媒婆都懒得看你一眼，你就知足吧”。
大花哭了两宿，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跟花她娘只想着巴结娘家人，想着快些把她打发了，根本不管我往后过得好不好。
这会儿，花娘的姨妈和外婆也来了，叉着腰帮腔。
“肯定是跑去找野汉子了，我就这丫头心思活络，留不住。就该早早捆了腿把人嫁过去”。
村里人围在旁边议论，有大花不懂事，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偷偷跑了，这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也有偷偷叹气的。
花娘，不干人事啊。
这么些年还没看清她娘家那边是人是鬼。
村头刘婶子路过，听了几句就皱起眉，拉着花娘：“孩子不愿意，你逼她干啥？王家那情况，谁不知道？大花嫁过去，不是跳火坑吗”？
花娘红着眼瞪她，“我们还不是为她好，我一个做娘的还能害她吗”。
花偷偷跑去找胖丫，抽抽噎噎把事儿了。
胖丫听完，攥着拳头：“大花姐做得对”。
李桂香也听了个来龙去脉，拉着花的手，关心询问，“你大姐身上有没有银钱？这一个姑娘出去能去哪里呢？有没有跟你要去哪个亲戚家”？
花摇摇头，“没有，爹娘从不给我们银钱”。
“那对你和你姐姐比较好的亲戚有没颖？
“我姑姑对我们还挺好的，还给我们做过新衣裳”。
“你姑姑家啊，你姐应该认识路吧”？
“认识的”。
“噢噢，奶奶是大花姐去她姑姑家了吗”？
“奶奶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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