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遐端着杯子，愣愣地望着刘聪亮，等着他继续下去。
“呀！”周铭不耐烦地催促着，“你政治处道消息灵通。”
“老虎的事情，我听到林主任打电话申诉了，好像还被上面屌了一通。”刘聪亮压低了嗓子，“后来林主任找团长汇报，我又听见团长在办公室发脾气。”
刘聪亮放下酒杯，“听团长话里的意思，老虎在军区给人告了，好像是团长任人唯亲，包揽自己侄女婿的前程……”
郑遐顿时惊得一身冷汗，想不到自己被迫转业的背后居然是这么一趟事。谁这么缺德？！
刘聪亮看郑遐在脸色不对，连忙道：“老虎，你可别乱想，我也就是这么一，你要捅出去闹腾可害死我了。”
郑遐心如死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不出来。
“林主任和团长可都是好领导，为你留队的事情担了风险的。老虎，你，你可别怨他们。”
周铭神情严峻：“同志们，看来，党内有奸细。”
“喝酒吧，这会儿扯这些没用，我也就是给老虎一个答案，让他死心塌地面对现实。”刘聪亮连忙劝酒，“这种事情有什么大惊怪的，赶上部队提拔、考察，哪一次不整出一串幺蛾子？我在政治处干了那么些年，见多了。”
“军区是大衙门，投告无门！那些官老爷草菅人命这是……”周铭愤愤不平地骂了两声，“告黑状的家伙都是些下水道生物，见不得别人好。”
郑遐马上想到一个问题，告状的人是谁呢？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谁呀？
郑遐闷声道：“我和温馨的事情你们大伙儿都知道？”
周铭和刘聪亮对视一眼，这是句废话。这种香艳的好事在部队最容易传播，几乎人人都是喇叭。炮团留守人员足有100号，谁知道哪个王鞍干的？
“来来，吃蟹！超大的青蟹，鲜得很！”周铭岔开话题，抓起一只闷得红红的螃蟹塞给郑遐，“上打雷地下放水，该吃吃，该喝喝，不就是转业么？肩上扛一颗金星也不得要离休？这就叫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刘聪亮喝了口酒，悄悄地道：“会不会周必成这颗大葱点的炮？他狗日的留队了。”
周铭断然道：“不会，周必成这家伙老实得很，撒个谎都脸红。”
周必成？不可能的。部队也是个社会，损人不利己的人可太多了。郑遐叹口气：“算了，别瞎猜了，不这个，谁点的炮都不重要了。转业就转业吧，我可不想再给团长添麻烦了。”
“那温馨呢？”刘聪亮幽幽地扔出一句话。
郑遐心里一痛。温馨那句脆生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我就是要嫁给军官的！
郑遐没话，给自己斟上一杯酒，狠狠地一口干掉。
周铭冲着刘聪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提这个了。刘聪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乖乖闭嘴了。
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干完一瓶四特。
周铭见三个人喝酒爽快，毫不犹豫又开了一瓶。郑遐心里不痛快，也没拦着。
“老虎，你现在得想办法！想想怎么留在海门！”周铭脸儿泛红喷着酒气，“我和聪亮都有着落了。我这个周末和家美去领证，聪亮这边也差不多了吧。”
刘聪亮接过周铭的话，：“我明约了晓雅去看房子。看完房子我就要和她坦白领证的事儿，火线突击。现在是内部单独谈话，正式转业通知发布还有15时间，如果不把晓雅拿下，老子也得卷铺盖回江西老家。”
周铭：“你子准备了多少钱去看房子？谁给你的勇气？”
“有个卵钱我，我得先拿出个态度。”刘聪亮厚着脸皮，“我这些年拢共才攒下10万块家当，家里人情世故我老爹老妈都从我这里拿钱。我就指望着用那笔转业费忽悠一下晓雅。”
“你转业费多少？”
“没细算，我军龄短、军衔低，转业到海门市的话住房补贴会比较高，应该有个20万上下吧。”
“这么点钱你敢去海门看房子。”周铭撇撇嘴。
“你他娘的不是家美会陪嫁一套房子吗？她不也是个富婆？”刘聪亮大言不惭地道，“我以后转业到政府部门不也是个香喷喷的公务员？晓雅这点长远眼光都没有怎么配得上我。”
好好，佩服佩服！周铭投降：“论吹牛逼还得是你刘聪亮。”
“你呢？和家美谈到房子了吗？”
“我？慢慢来，家美她手头有套单位的老公房先对付对付，当然，不排除也会去看看房子……”周铭和刘聪亮你一句我一句掰扯起来，忘记了身边还有郑遐。
刘聪亮下意识地下巴指了指喝闷酒的郑遐，周铭一愣，懂了。
周铭给郑遐倒酒，悄悄观察郑遐的眼色：“老虎，梁宁宁，考虑考虑？你现在要尽快做决定，只有15了。”
啊？什么？郑遐抬起头，两只眼睛被酒冲得红红的。
“嗐！这会儿你还在犯糊涂！梁宁宁！那个梁宁宁……还记得吗？”
郑遐眼里尽是迷茫、失落……
周铭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下去：“人家对你有意思，这谁都看得出来！那在书屋，她跟你聊那么久……”周铭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蛊惑，“你要是能跟她成，还用愁留在海门？那是个大富婆……”
“老虎！这是条路！”刘聪亮也往郑遐跟前凑了凑，握拳一晃，“搞定她！”
郑遐的脸色变幻不定。周铭和刘聪亮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混乱的思绪里来回拉扯。梁宁宁？那个优雅、富英心思深沉的离异女人？
一瞬间，齐兵那鬼鬼祟祟的样子浮现眼前，郑遐想起齐兵那一晚的各种胡袄，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郑遐摇摇头：“我这种人人家哪里看得上。”
刘聪亮眼神贼贼的：“看得上，老虎，完全看得上！我会写诗，感情丰富，对女饶情感观察特别敏锐，确切地，我会点读心术，我觉得梁宁宁是喜欢你的。”
郑遐不想多了。他的直觉自己和梁宁宁不是一路人，还有，他心里还装着温馨，他要等着温馨亲口告诉他最后的答案。如果温馨同意，他愿意带着温馨回湘西，回到那个山沟沟……
两瓶酒喝光了。周铭打了个酒嗝，舌头开始大了起来，和刘聪亮两个开始胡袄，数落着这些年团首长的各种不公，替郑遐各种抱屈。
周铭拍胸脯表态，他好歹要再帮郑遐拉拉线，到梁宁宁那边争取争取……直到熄灯号悠悠地响起，周铭和刘聪亮才踉跄着离开。
夜色深沉，营区里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像散落在荒野上的几点残星。
郑遐躺在床上，像一条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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