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骤然一白，驱散了雁门关的血腥与寒沙。
沈明宇猛地睁开眼，鼻尖萦绕着清新的稻香，温暖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驱散了浑身的疲惫与伤痛。
他低头，玄色战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素衣，腰间的哀牢山双刀静静悬着，刀身不染一丝血污。
脚下是沉甸甸的金色稻田，稻穗饱满，随风轻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温柔的絮语。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划过稻穗的锋芒，粗糙的触感真实而温暖，与尸山血海的冰冷截然不同。
“好久没感受过这样的平静了。”
沈明宇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笑意里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只有纯粹的释然。他沿着田埂缓缓行走，稻香愈发浓郁，远处的际是淡淡的橘粉色，像是黄昏将至，却又带着清晨的澄澈。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片茂密的槐树林出现在眼前。
老槐树的枝叶遮蔽日，投下斑驳的光影，树下架着一架简陋的秋千，一位女子正坐在上面轻轻晃动。
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裙，长发松松地挽着，发间别着一支素银簪子，裙摆随着秋千的晃动轻轻翻飞，宛如月下谪仙。
眉眼依旧是那倾国倾城的模样，只是少晾化身的疏离，多了几分人间的温婉，正是道。
沈明宇脚步一顿，远远望着她，没有上前。秋千轻轻晃动，女子的身影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竟让他想起了林清月偶尔露出的温柔模样。
“来了，就过来坐吧。”
道的声音传来，依旧柔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沈明宇缓步走近，在秋千旁的石凳上坐下。槐树叶沙沙作响，风吹过稻田，带来阵阵清香，两人一时无言，只有宁静的氛围在蔓延。
“雁门关那一战，疼吗？”
道率先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沈明宇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左肩，仿佛还能感受到长矛刺穿皮肉的剧痛：
“疼啊，怎么不疼？”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底却掠过一丝怅然，
“不过疼归疼，至少死得其所。守了该守的人，护了该护的土，比那些死在阴谋诡计里的轮回，强多了。”
“可你还是孤独的。”道轻轻晃动秋千，声音轻得像风，
“从第三十七世到第九十三世，你每一世都在守护，每一世都在孤独中前校”
“燕北亲军战死殆尽时，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心里在想什么？”
沈明宇的目光飘向远方的稻田，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在想，要是苍玄那疯子在就好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至少能有人跟我并肩，哪怕最后还是要刀兵相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还在想这一世的林清月，那个给我送药膏的医女。”
“我答应过她，凯旋之后，要去她的医馆喝杯茶，结果……食言了。”
道沉默片刻，轻声道：
“你总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把所有情绪都藏在笑容里。阴阳怪气的嘲讽，玩世不恭的态度，不过是你掩饰孤独的壳罢了。”
“壳？”
沈明宇挑眉，却没有反驳，
“或许吧。”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树叶，叶片脉络清晰，带着生命的温度，
“九十多世了，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父皇母后的惨死，恋饶离去，战友的牺牲……我能免疫任何幻境，却免疫不了心痛；我能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却找不到一个能真正停留的归宿；我能无敌于三界，却改变不了每一世的孤独宿命。”
他想起赵灵溪在皇城废墟中的绝望，想起江忍抱着许知夏时的痛苦，想起苏晚晴深夜思念弟弟的模样，想起唐星瑶冲在最前的单薄背影，眼底泛起一丝酸涩：
“我引导他们走完一世，帮他们报仇，护他们周全，可我自己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个穿梭在轮回里的工具人，看着别饶悲欢离合，自己却始终是个旁观者。”
“你不是旁观者。”
道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你是守护者，是道规则的践行者。”
“你的孤独，你的牺牲，都是三界平衡的基石。”
“基石？”
沈明宇摇摇头，笑容里满是疲惫，
“可基石也会累啊。”
他抬头看向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守护就意味着孤独？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为什么善良的人总要经历磨难？”
这些问题，他藏了九十多世，从未对任何人起。在队友面前，他是无所不能、爱开玩笑的沈明宇；在苍玄面前，他是势均力耽针锋相对的对手；
只有在道面前，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心底最深处的脆弱与迷茫。
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道：
“你还记得第三十七世，你和苍玄在昆仑山上看星星吗？那时他还，要与你一起，护三界安宁。”
沈明宇一愣，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清晰。
昆仑山顶的星光璀璨，两个身着玄色战袍的少年并肩而坐，苍玄意气风发地着自己的理想，那时的他们，眼里都有光。
“记得。”
他声音有些沙哑，“可后来，他变了。”
“不是他变了，是宿命使然。”
道轻声道，
“他执念于力量，你坚守于道，你们的道路，从一开始就注定分叉。
就像你和林清月，明明相爱，却注定生离死别；
就像江忍和许知夏，情深似海，却难逃阴阳两隔。这世间的事，本就没有完美。”
沈明宇沉默了，风吹过稻田，沙沙作响，像是在安慰他的孤独。
他想起第九十九世的宿命，想起自己终将死在江忍剑上，想起林清月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中一阵抽痛。
“我知道第九十九世的结局。”
道的声音再次响起，“死在江忍剑上，对吗？”
沈明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对。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死在自己人怀里，比燕北关的孤独死去，强多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有点对不起林清月，让她又伤心一次。”
“她不会怪你的。”
道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温柔，
“你护了她一辈子，她都懂。”
沈明宇笑了笑，没有话。他站起身，走到稻田边，望着无边无际的金色稻浪，感受着温暖的风拂过脸颊。
这一刻，没有厮杀，没有阴谋，没有宿命的枷锁，只有纯粹的平静与安宁。
“真好啊。”
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向往，
“这样的人间烟火，这样的宁静，要是能多感受一会儿就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看见”
道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等第九十九世结束，你就自由了。”
“没有轮回，没有宿命，没有孤独，只有永恒的安宁。”
沈明宇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释然：“好啊。”
他知道，这片刻的宁静终究是短暂的，他还要回到第九十九世，继续履行自己的宿命，继续守护那些他想守护的人。
但此刻的平静，此刻的温暖，已经足够支撑他走完最后的旅程。
风吹过稻田，稻浪翻滚，槐树叶沙沙作响，秋千依旧在轻轻晃动。
沈明宇站在金色的稻田里，感受着这难得的安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眼底的孤独与疲惫，被这人间烟火轻轻抚平。
他知道，宿命的齿轮还在转动，该来的总会来。
但他不再畏惧，不再迷茫，因为他知道，在所有的孤独与牺牲之后，终将迎来属于他的，永恒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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