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老旧的居民楼里飘散着各家各户做饭的香气。炒菜声、电视声、孩子的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生活气息。
踏上三楼，站在那扇贴着褪色倒福字、漆面有些斑驳的深红色防盗门前。
七鱼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复了好几次。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就是按不下那个门铃。
苏婉清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她手里提着路上精心挑选的、包装精美的果篮，她没有催促，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七鱼。
楼道里光线有些昏暗，感应灯因为她们站定不动而熄灭了。
终于，七鱼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伸出食指，按响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楼道里回荡。七鱼的心也跟着那声音猛地一缩。
门内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嗒嗒”声，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女声隔着门板响起，带着点油烟机的轰鸣背景音：“来了来了！谁呀？”
是妈妈的声音。
七鱼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想把泪水逼回去。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
深红色的防盗门被从里面“吱呀”一声拉开一道缝隙。
一张略带疲惫但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门后，是七鱼的母亲。
她腰间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右手还握着一把沾着油渍和葱花的锅铲，脸上带着被油烟熏出的微红和被打断做饭的不耐烦。
她疑惑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陌生女孩。
她的视线首先落在靠前的七鱼脸上，愣了一下。
这姑娘长得真水灵，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那双含着泪水的、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这眉眼轮廓，怎么……怎么看都觉得有种不出的熟悉感？
像谁呢？
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泛起一阵酸楚的涟漪，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看向后面那个个子更高、气质清冷出众的女孩，更是完全陌生。
“你们……找谁啊？”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困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握紧了些手中的锅铲。她完全没把眼前这个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女孩和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联系起来，只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心头泛起的异样让她感到不安。
母亲的这句陌生而迟疑的“找谁”，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七鱼最后的心防。
她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汹涌而下。
她看着母亲脸上那纯粹的、毫无作伪的陌生和疑惑，心脏像是被瞬间撕裂，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苏婉清感受到掌心下七鱼身体的剧烈颤抖，她托在七鱼腰侧的手臂微微收紧，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快速而坚定地：“呼吸，出来。”
这声低语像一道指令，唤回了七鱼一丝涣散的神智。
她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油烟味的空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颤抖的、被泪水浸透的喉咙里，挤出了那个石破惊的称呼和名字：
“妈……是……是我……我是七羽啊！”
“哐当！”
母亲手里的锅铲脱手掉在霖上，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七鱼的脸。她的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脸，那声音……是她的儿子？不，不可能！这分明是个女孩子！可那声“妈”，那眉眼间的影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楼道里感应灯因为长时间的寂静再次熄灭，昏暗的光线下，只有母亲粗重的呼吸声和七鱼压抑的啜泣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引爆某种极端情绪的寂静达到顶点的刹那，苏婉清动了。她极其自然地向前迈了半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几乎要瘫软的七鱼和震惊到石化的母亲之间。
她微微躬身，姿态谦逊有礼，声音温和：“阿姨，您好。冒昧打扰了。我们是七羽的朋友。”
她的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给了震惊到失语的母亲一个台阶。
“外面话不太方便，您看，我们能不能……先进屋再慢慢？”
母亲像是突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弯腰捡起锅铲，侧身让开门口，声音还是抖的：“进……进来，快进来。”
她的目光却像粘在了七鱼脸上，无法移开。
七鱼迈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踏进了这个熟悉又因为她的出现而瞬间变得陌生的家。
苏婉清紧跟着她踏入屋内，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将外面世界的喧嚣隔绝。
坦白，从这震惊和死寂中，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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