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弄堂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母亲喜气洋洋分发红包的动静，沐云祈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口啜饮着杯中的黄酒，神情淡然。
上沪全市第三。
这个在无数考生和家长眼中足以光宗耀祖的成绩，于她而言，却只像完成了一项既定程序，其实她应该能考更好，但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她的心思已然不在那些简单知识的学习上了。
所有学校、所有专业的大门确实已为她敞开，但这早已不是她追求的终点。
自从跳出那口的“水井”，见识过外面的空，参与过那些远超同龄人认知的课程和事务后，分数与高考，在她的人生权重里，已然不再重要。
这只是一个人生的必经阶段而已。
但看着母亲那洋溢着发自内心喜悦和骄傲的脸庞，听着她中气十足地与左邻右舍分享喜悦的声音，沐云祈心底那点因为“并非状元”而产生的细微遗憾也消散了。对母亲而言，女儿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就是家里大的喜事，是值得放鞭炮、发红包、宴请亲朋的荣耀。这份朴素的、充满烟火气的快乐，同样珍贵。
所以，她耐着性子，向白宫里开课的那些学识渊博的教授们请了一假，专程用来陪母亲庆祝。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跟在林强身边，人人尊敬的云助理，而只是一个让母亲感到骄傲的女儿。
“云祈，一会儿咱们去‘红房子’吃西餐！”罗纤惠忙活完，红光满面地走进屋，看着女儿，眼里是藏不住的疼爱和欣喜。
“嗯，好。”
沐云祈放下酒杯，乖巧地点点头，起身挽住罗纤惠的胳膊，脸上露出温顺的笑容：“妈，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女儿这么争气，妈高兴还来不及呢！”罗纤惠拍着她的手，语气感慨：“你是不知道，以前那些看不上咱们孤儿寡母的，现在见了面，哪个不夸你有出息？妈这心里啊，比喝了蜜还甜！”
沐云祈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话语，心里暖暖的。她明白，自己的努力和成就，对于母亲来，是最好的慰藉和铠甲。
这就够了。
“走吧妈，肚子饿了，去吃饭吧。”她柔声提醒，顺手帮母亲理了理鬓角有些散乱的发丝。
“好，走，去红房子吃饭去！”母亲高胸应着，母女俩相携着走出弄堂。
红房子西菜馆无疑是现在上沪普通人心中最高档、最正宗的西餐厅之一，在这里吃一顿要花大概四五十元，差不多是一个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月工资，所以普通人选择来这里吃饭，无疑是很有仪式感的重大活动才会来这庆祝。
当然，沐云祈也知道，这里所谓的高端也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她跟着林强常去的那几家开在花园洋房里的会员制私房菜，才是如今上沪真正顶尖的所在，那里一顿饭的价钱，足够在红房子吃上大半年。
其实以如今沐云祈的收入，别在红房子吃饭，就是买下这家餐厅也并非不可。但一方面她很珍惜的是此刻母亲脸上那份带着些许紧张，又难掩自豪的喜悦光芒，另一方面，她一直没想好怎么和母亲解释自己收入来源。
难不成直接和母亲：“妈，你女儿现在被那位手眼通的林老板看重，收在身边当助理，人家随手给的工资、零花钱、置装费和‘奖金’，就够普通人家挣一辈子了？”
她几乎能想象母亲听到这番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绝不是欣喜，而是无边的恐惧和担忧。
在母亲朴素的世界观里，这样的关系大概率会被她理解成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会担心女儿误入歧途，陷入了某种被千夫所指的可怕境地。
所以，沐云祈只能选择隐瞒，只是告诉母亲因为自己成绩优异的缘故，加上周红梅的介绍，自己可以在假期去强盛集团实习。
坐在铺着洁白桌布、摆放着闪亮银质餐具的餐桌前，沐云祈看着母亲心翼翼地研究播，时不时因为价格而微微蹙眉，又因为不想扫兴而强装镇定地点菜，她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她能轻易点出播上最昂贵的菜肴，甚至能指出其中几道所谓的“招牌菜”其实做法并不算最正宗。
她能轻松支付这顿饭钱的十倍、百倍而面不改色。
但她不能，她必须配合母亲的节奏，表现出适度的“见识”和对价格的“在意”，以免引起怀疑。
这种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间切换的割裂感，时常让她感到不适。
一边是林强身边那个需要冷静果断、处理复杂事务、见识过大风大滥“沐助理”；另一边是母亲面前这个需要乖巧懂事、努力上进、偶尔才会“幸运”地见识一下世面的“好女儿”。
“云祈，你看这个葡国鸡怎么样？好像挺有名的。”罗纤惠指着播，征询女儿的意见，眼神里带着对未知领域的心试探。
沐云祈立刻收敛心神，脸上绽开温润的笑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嗯，这个不错，妈。用的是椰浆和咖喱，味道应该很香浓，您会喜欢的。”她熟练地介绍着，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从书本或别人那里听来”的有限知识，既给了母亲建议，又不显得过于老练。
她接过播，用比平时稍显生涩的语调向侍应生点单，完美扮演了一个第一次来高档西餐厅、有些紧张但努力表现镇定的好学生形象。
母女俩点的菜陆续上桌，罗纤惠正心翼翼地尝试着用刀叉对付那块鲜嫩多汁的牛排，沐云祈则细心地低声指导着，画面温馨。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刚吃完、嗓门颇大的几个男人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那几人约莫四五个，穿着花哨的衬衫，头发抹得油亮，嘴里叼着牙签，举止带着一股流里流气的江湖气，正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高声谈笑着，内容是些荤素不忌的浑话，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他们是苔湾道盟刚派驻到上沪不久的几个头目，在苔南他们道盟本身就嚣张惯了，更别来大陆这种穷地方了，作为苔湾本省派黑帮，土生土长的苔湾人，如果不是上面要求，他们可是从来瞧不上大陆这种破地方的。
所以这几个冉大陆之后行事颇为张狂，酒足饭饱，几人正准备离开，目光扫视间，恰好落在了沐云祈和罗纤惠这一桌。
沐云祈的漂亮不用多，放在后世不用开滤镜那都是纯欲女神级别，光靠这张脸都能狂揽千万粉丝那种。而能生出沐云祈这种漂亮女儿的罗纤惠自然也风韵犹存，对于某些群体而言，甚至比沐云祈还有吸引力。
这对母女在这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出，几个男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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