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使顾宸的到来，像一盆冰水浇在墨渊头上，让他彻底清醒。帝国的目光已经投下，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苟延残喘的伪装只能应付一时，若不能尽快获得自保之力，下次再来时，等待他的可能就是冰冷的镣铐甚至更糟的下场。
必须冒险一搏。
夜深人静，阁楼外万象城的喧嚣也渐渐低沉下去。墨渊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深呼吸数次，试图将状态调整到最平稳——尽管这平稳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不再试图去“观想”或“重建”任何东西。相反，他做出了一个极其违背修行常理的决定：主动将意识沉入那片令他恐惧和痛苦的“空心之潮”。
这无异于主动跳入精神世界的深渊。
起初是极致的冰冷与虚无，仿佛一切意义、情涪存在感都被剥离、消解。熟悉的绝望感和自我否定如同海草般缠绕上来，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灵魂深处传来尖锐的警报，那是求生本能在对这种“自毁”行为发出最强烈的抗议。
墨渊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他不再抵抗这股虚无，而是尝试去“感受”它，去“分析”这虚无本身的“质副。
这很矛盾，去“分析”虚无。但这是他唯一熟悉的工具——源自机学宫的理性思维，哪怕其根基已毁，这种思考方式本身已成本能。
他“看”到，这“空心之潮”并非死寂。它在流动，在侵蚀，它本身似乎就是一种……具有特定“性质”的能量形态？一种代表着“意义消解”、“存在否定”的混乱意念集合体。
就在他意识几乎要被彻底同化、消散于这片虚无之海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极致的压力刺激，或许是这种“逆向”的接触方式触动了什么，那“空心之潮”的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与他自身气息迥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杂质”，被他的意识捕捉到了！
那是一缕极其微薄、却异常精纯、炽热、充满侵略性与毁灭欲望的赤红色心能碎片！
玄夜王朝，“狼王”赤烈的力量残留！
墨渊猛然醒悟！是了！观星台之夜，不仅是导师清虚信念崩溃，玄夜王朝的赤烈也同样在场！导师被那“真相”冲击致死，而赤烈那信奉“毁灭即创造”的狂暴信念，是否也在那一刻被某种力量击碎、剥离，而其中一丝最精粹的碎片，在混乱中，竟随着那股冲击，一同被卷入帘时离得最近的、信念也同样处于震荡状态的自己的精神世界？
这缕赤红碎片，如同一点火星，坠入了“空心之潮”这片冰冷的“油海”。两者性质截然相反，本该激烈冲突，却被“空心之潮”那消解一切的诡异特性暂时“冻结”或者“中和”了，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潜藏在了崩溃的信念废墟之下。
此刻，墨渊主动探索这片深渊，如同向这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打破了那脆弱的平衡！
“轰——！”
脑海深处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
冰冷的“空心之潮”与炽热的“赤烈碎片”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一边是万物归虚的死寂，一边是焚尽一切的狂怒！墨渊的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扯、扭曲，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反噬，仿佛灵魂都要被这两股极端对立的力量扯碎！
“呃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整个人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入地板，鲜血从咬破的嘴唇渗出。
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在两种毁灭性能量的撕扯中，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既然无法驱逐，无法消灭，那能否……引导？！
他将最后的精神力，不是用于对抗，而是化作一根无形的、纤细的“导管”，尝试将一股冲突溢出的、混合了冰冷虚无与炽热毁灭的扭曲能量，引导向指尖！
这完全是赌命！一旦控制不住，能量在体内失控，他立刻就会爆体而亡！
精神高度集中，时间仿佛变得粘稠。他能“看”到那丝混乱的能量如同桀骜不驯的毒蛇，在他的引导下，极其不稳定地流向右手食指。
成了！
他猛地将指尖对准墙角那个废弃的、厚重的陶土花盆！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下一秒，那陶土花盆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侵蚀，表面瞬间变得灰暗、腐朽，如同经历了千百年时光冲刷，然后……悄无声息地瓦解成了最细微的尘埃，簌簌落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是击碎，不是熔化，而是最彻底的……结构崩解！仿佛其存在的“意义”和“结构”被同时否定和抹除！
墨渊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被撕裂的剧痛，精神前所未有的疲惫。
但在他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光。
他成功了！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几乎丧命，但他确实引导并释放出了一丝力量！一种前所未英不属于任何已知帝国体系、诞生于他自身信念废墟之上的、充满毁灭性的混乱之力！
这力量危险、难以控制，且使用代价巨大。但它真实不虚！
就在他心神稍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阁楼那扇薄薄的木门外，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刮擦声。不是风声，更像是……某种尖锐的东西在轻轻划过木板。
墨渊的心脏瞬间冻结。
刚才能量失控的瞬间波动，虽然极其短暂，但还是泄露了出去！而且，这次引来的，恐怕不是讲究秩序和程序的帝国监察使了。
这种鬼鬼祟祟的窥探方式，更像是……阴沟里的毒蛇。
是“蛇窟”的人？还是其他被这异常能量波动吸引来的、万象城的黑暗生物？
他才刚刚看到一丝力量的微光，更致命的危机，却已悄然而至。
墨渊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手中紧紧握住了那枚来自机宫、此刻冰凉刺骨的定念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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